……第329章 小云神医的手段（三）……
李禅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小几：“那个。”
云黛顺着目光看去，上面的银托盘里放着一枚沾血的牙笏，云黛捻起来一看，这笏板显然是新做好不久，边缘还有些锋利，看痕迹戳到李禅的就是笏板下面的尖角。
云黛仔细看了一下，这笏板虽然满是血污，但是一应尖角边缘都无缺损，心下稍安：“还好还好，芴板是完整的，说明没有东西留在伤口里。”
云黛刚刚给自己弄了半天，一句话也没和自己说过，李禅以为她还在生气，这会儿小铁牛主动和自己说话了，李禅心中欢欣不已，若不是周围围了一圈外人，他恨不能将云黛狠狠搂进怀里。
云黛拿起另一个银壶：“麻烦吴王殿下闭上眼睛，我还要给殿下冲洗一下伤口，可能稍微有点疼。”
李禅点点头，却依旧直愣愣看着云黛，双唇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
云黛盯着他眨眨眼：“干嘛呢？闭眼睛啊！”
“哦。”李禅立刻依言闭上眼睛，但是旋又睁开，对着李乐和旁边的御医道：“乐儿，你先陪着几位御医出去。”
见几人都没有反应，李禅皱眉，沉声道：“都出去！”
见二哥忽然开始赶人，李乐一愣，但是也没多想，二哥本来性子就独，既然他让自己出去就出去呗，虽然他很想看看云兄弟是怎么给二哥治伤的，但毕竟二哥的铁如意更令人害怕。
那三个御医刚刚目睹了云黛一连串的手段，自然知道这个年轻人医术非凡，己等几人在伤科一门跟人家相差甚远，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而且殿下都下逐客令了，也就跟着李乐一道出去了。
这下子房里终于只剩下云黛、郑楚和李禅三人。
李禅长出一口气，人也放松下来：“你怎么来了？不上学了？”
“晋王带我来的，”云黛看了李禅一眼：“你叫他们出去干什么？治伤又不怕别人看。”
“人多，我不自在。”李禅本来就疲惫，又流了那么多血，此刻面色苍白，更显虚弱。
“我是给你治伤，不是让你自在来的！”云黛嘴上哼了一声，身子却坐了下来，将李禅的头引到自己腿上，“忍着点啊！”
没了外人，李禅乐得和云黛亲近，很自觉地在她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云黛将李禅的头摆正，又拿过一块白布敷在李禅眼睛上。
李禅忍不住问道：“不是已经不留血了，还要干什么？”
“你这口子这样大，只要还没收口就大意不得，我师父说过，外伤最怕外邪入体，烈酒乃纯阳正气，可祛外邪。”云黛一面说一面拿过带来的烧酒，点过尝了尝，“这是淮南的烧酒，烈得很，你可一定要忍住啊！”
李禅点点头：“不过就是冲洗伤口，不妨事的。”
话音不落，李禅就感觉伤口传来一阵钻心的辣痛，整个人都僵直了起来，“嘶……”他叫了半声，后面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但是一双手紧攥成拳，手都攥得发青了。
云黛取过白布吸干了周围的酒渍，又看了看伤口周围，拿出一根小银棒，小心在伤口周围泛红的地方轻点：“这里可疼么？”
李禅拿白布捂着眼睛，闷声道：“疼。”
“疼？”云黛又点了另外一个地方，“那这里呢？”
“也疼。”
云黛接连按了三四个地方，李禅无一例外都叫疼，就连压根没伤到的地方也都叫痛，到后来云黛反应过来，一把抢过李禅手上的白布：“李禅，你逗我呢？！怎么哪里都疼？”
李禅也不知道是被酒熏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俊脸涨得通红，嗫喏道：“我怕说不疼，你就走了。”
云黛气得将他从腿上推下来：“你这样我怎么看，我怎么能知道还有没有别的问题，你能不能老实回答，到底哪里痛？！”
李禅见云黛生气了，连忙正襟危坐，他先是感受了一下，认真答道：“就止伤口有些疼。”
他这么一动，自然牵动伤口，又有一滴血顺着眉毛滴了下来。
见李禅抬手想擦，云黛立刻拿了一块浸着烧酒白布给他：“拿这个按在下面，布别碰到伤口，手也别碰伤口。”
李禅赶紧按照吩咐，将白布按在头上：“好。”
郑楚在一旁含笑看着，其实拿白布按着的事儿是他的活计，但这会儿过去帮忙怕是会被他家殿下记恨一辈子吧。
云黛转身从医囊里翻出一个二指宽三指长的小银盒，掀开盖子，在里面滴了些烧酒，端在离炭炉约莫一尺的地方，拿出一个小勺子就着热在里面调制起来。
这时李乐在外面待着无聊，又跑进来，问二哥的情况，此刻二哥头上的都解开，伤口彻底露了出来，李乐一看嘶嘶地倒吸气：“这么大的口子，二哥你疼吗？云兄弟，这可怎么办啊！”
云黛一边调药一边没好气地说：“能怎么办，这么大口子得用针缝上。”
这回李乐没说话，李禅倒急了，说话都不利索了：“缝、缝缝上？”
郑楚一低头：“云公子，殿下从小怕针，若是肯让人缝伤口，刚刚宣政殿上就给缝上了。”
云黛横了李禅一眼：“缝不缝？”
李禅咽了口口水，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看云黛拿出来的一堆物事里面并没有刀针之物，而且她这会儿还在调药，于是壮着胆子道：“云公子妙手回春，手段高超，应该有不用缝针的法子吧？”
“呵，殿下这高帽给的真漂亮啊！”云黛盯着李禅片刻，虎着脸道，“办法有是有！但会有点儿疼。”
李禅刚松了口气：“疼些不怕，不用针就好。”
云黛又说：“更重要的是，你得好好遵医嘱！之后衣食住行都要遵医嘱，可以吗？”
李禅连忙点头：“好好好，只要不上针，怎么都行。”
云黛这边已将银盒子的东西调好了，只这么一会儿时间，李禅擦血的白布又红了。
云黛见状，赶紧把李禅按倒，又拿了一块干净的白布，小心的把周边的血拭净，然后用一枚小银匙粘着那银匣里那膏状的东西，小心地在伤口处点一点那药膏，再用三指轻轻捏住伤口两边。
说来也奇怪，这东西竟似浆糊一样，刚刚还皮开肉绽的伤口，药膏在上面点了几下竟给粘了起来。
李乐和郑楚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眼见着吴王的伤口一点点被粘起来，想来只看过人家粘纸胶木，可没听说连皮肉都能靠粘上的。
不过可苦了李禅，这药膏入肉虽然不及烧酒冲洗那般辣痛，却有一种刺痒之感，仿佛蚁噬一般极是难耐。
李禅微启双眼，忽得发现云黛的面庞此刻离得极近，呼吸的热气暖暖喷在脸上有些酥酥痒痒的，目光所及都是她雪白的面庞和脖颈，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云黛一路从国子学策马而来，又忧心李禅的伤势，身上发了一层汗，和着她身上衣服的熏香，煞是好闻。两日没见她了，如今再度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李禅嗅了片刻，浑已忘了伤口处的感觉，只觉得一阵梦幻，满面馨香。
细加辨别，这一身的味道里，除了自己闻惯的如檀似麝的香气之外，还多了些花露的香气，混在高雅幽远的佛香、道香之中，更显得清新甜腻。
李禅心念电转，立时猜到这些花露的香气是薛岳家里带来的，不免又想起云黛自顾自住到薛岳家的事情，气得眉头一蹙。
他这一皱眉，自然拉扯到伤口，云黛劈手就在他头上打了一下：“别皱眉！眼观鼻鼻观心，不要有表情，不然胶脱开了有你苦头吃的！”
李禅被打了，心里却开心起来，眼睛柔柔盯着云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云黛停下手中动作，深吸一口气：“听不懂吗？不、要、有、表、情！别笑，什么表情都不可以！”
李禅连忙作木然状，只是心中怪道：刚刚我笑了吗？没有吧……
刚刚郑楚见云黛拍殿下的脑袋吓了一跳，立刻看向晋王，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立刻想着怎么能把李乐支开。
郑楚是担心过头了，李乐年纪还小，又一贯是个没正形的诙谐个性，皇帝皇后乃至于老师兄长都没少教训他，所以在他看来不听话被稍微训斥一两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二哥平素再厉害，现在不也就是一个病人么？母后老跟自己说，任你是帝王将相，生了病，那都是大夫最大，所以云黛给李禅那一下李乐看来再正常不过。
而且现在这档口，是郑楚说让李乐走开他就能愿意的？他亲眼看见他的云兄弟施展出这么神奇的手段哪能舍得就走？这要是走了回头怎么跟自己的朋友们炫耀？
而且这事儿实在太神奇了，刚刚二哥那寸长的口子，那么老深，就眼看着云兄弟拿着手里的神药点了几下，非但血立马止住，就连着这口子都消失不见了，这什么仙术吗？！这一定是什么去腐生肌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
待到伤口全部粘完，云黛用白布沾上一点酒把伤口周围多余的药膏小心的揩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拍拍手，跟郑楚要过一面铜镜来，放在李禅面前：“给，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