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吧。”
凝光轻启红唇,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
她立于玉京台高处,目光俯瞰整座璃月港,金色瞳眸中映着风起云涌的天际。
随着她一声令下,蓝砚立即点燃了手中的火把,一抹灼热的光芒划破夜晚的薄雾,火舌添上了玉京台祭坛的符纹。
霎那间,仿佛有共鸣自地脉深处传来——璃月境内各处八门所设的祭坛,亦在同一时刻相继燃起熊熊火焰。
八座祭坛之火如星辰呼应,映照天地之间;
在地脉中的死气如被惊扰的恶灵,开始剧烈动荡,大片如烟如雾的瘴气在火焰中发出挣扎的嘶鸣,迅速被灼烧殆尽。
但——也正是在净化的同时,尚未被完全驱散的死气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四散而逃,却又鬼使神差般,纷纷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无妄坡——那是八门七门大阵中“死门”所落之处。
“凝光大人,快看——藤人!!”
蓝砚忽然惊呼,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她紧盯着祭坛边沿,那些原本用于缓冲死气的藤人,如今却像被抽空了生机般,顷刻失去色泽,藤条枯萎下垂,整株仿佛被灰烬吞噬,染上了死亡的阴影。
“这……这死气的浓度……远远超出了预测……”她喃喃低语,心中不禁升起一种几近绝望的预感。
若是仅靠胡堂主一人来承受这一切,只怕——
“胡堂主的气息,也……没了!”
她猛地回头望向凝光,眼中泛起惊恐。
就在片刻前,她还能从藤人微弱的脉动中捕捉到胡桃的气息,虽然若隐若现,却依旧如细线牵引着她的存在。
可现在,那股气息就像被彻底切断了一般,断然消散,甚至连残留的余韵都不复存在。
仿佛胡堂主,从未在这世间留下任何痕迹。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沉了下来。蓝砚咬紧牙关,却想起那个古老传说中令人背脊发寒的结局——八奇炼桃都,其最后一步,正是“隐去一人,以绝死气”。
果然……一切都应了传说。
“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
凝光垂下眼帘,语气冷静而平静,唯有掌心微微颤抖,泄露了她心中并不如外表那般镇定。
“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只能看胡堂主自己的造化了。”
她早在仪式前便有所察觉,胡桃那看似玩世不恭的笑容背后,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意。
她很清楚,那孩子早已准备好赴死。
只是,面对一个早已下定决心的人——
她,又还能留下些什么呢?
......
奥藏山
祭坛上的霄灯缓缓燃烧,火焰跳动间,映红了甘雨那双宛如晨露的眼眸。
她静静望着那盏桃都霄灯,仿佛要从那火光中看见什么似的。
身后,几位仙人立于高处,沉默不语。他们皆注视着这场仪式的终点,眉宇间各自藏着一份缄默的悲悯。
火焰逐渐升腾,香气氤氲而起,金色的蝴蝶从灯火中轻盈飞出,在山风中化作道道祥光,如天女散花般飘散天际。
每一只蝶舞过之处,死气便如潮退般迅速溃散,天地清宁一分,地脉安定一息。
——这是大阵成功运转的征兆。
“胡堂主……”
甘雨低声轻唤,语气中带着迟疑和难以置信,仿佛仍不愿承认那个结论。
她直到不久前,才知晓这“八门七门大阵”真正的代价。
而如今,当她亲眼看到霄灯燃尽、蝴蝶散尽……
那就意味着——
位于死门的那位少女,已然……
“她……真的去了吗?”甘雨轻声问着,仿佛是在问火光,也像是在问自己。
风自山巅掠过,吹起她的青丝,也带走了她眼角那一抹未落的泪意。
仙人无语,唯有火光仍在静静燃烧。
......
璃月港
港口前,树状霄灯高高耸立,火光腾起,宛如巨树开花,璀璨映天。
舞台上,云堇缓缓收了最后一个动作,余音袅袅散入海风,台下掌声雷动,回响在整个港口之间。
她唱的是《八奇炼桃都》的传说,婉转如水,唱至最后一句时,台下许多人已悄然落泪。
然而,当掌声散尽,她缓步走下台阶,脚步却比往常更轻了一分。
走至台边,她下意识回头,望向那棵正熊熊燃烧的树状霄灯。
火光中,树影婆娑,烟雾如蝶飞舞——正如那位戏中幽蝶仙子的离别之舞。
一股莫名的空落感悄然袭上心头,她心中仿佛有根弦轻轻一颤。
霄灯燃烧得越旺,她眼底便越湿润——那不是舞台上的情绪,而是某种说不出的惋惜与敬意。
“云堇先生,您怎么了?”
有人注意到了她眼角那抹异样的光泽,忍不住出声问道。
云堇轻轻一愣,随即抬手掩了掩眼角,露出一贯温婉得体的笑容:“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之后还答应过要给朋友唱一段戏腔版的《丘丘谣》,得好好练练才是。”
众人闻言笑了起来,而她也随之轻轻一笑。
但那笑容中,仍藏着一抹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哀愁——
那一曲献给某人的《丘丘谣》,大概也只能唱给风听了吧。
......
迷雾弥漫,天地仿佛失去了色彩,唯有淡淡的水波声在耳畔回荡。
胡桃踉跄前行,神思恍惚间,仿佛置身于一条被遗忘的河川——忘川。
水流平缓得像是从未动过,溪水清澈却映不出她的倒影。
她的视线穿过对岸,那儿竟是儿时的往生堂——朱红色的门框斑驳依旧,檐下风铃轻响,仿佛欢迎她回家。
“我……回来了?”
她低声呢喃,却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脚下是一些微微隆起的小土堆,如同墓丘,又似是梦境中的浮石,每踏出一步,都有水珠从土坡边缘滑落,碎进忘川的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
高空之中,不知何时展开了一幅巨大的画卷,仿佛自天穹坠下,又如幻觉般漂浮在虚空。
画卷之上,光影流转,一幕幕熟悉的身影闪烁而过——是堂里那张温暖的木桌,是她童年与爷爷依偎而眠的炭火旁,是钟离先生不经意间为她递过的热茶,是派蒙曾偷吃她桂花糕的调皮瞬间。
那些身影在画卷中朝她微笑、呼唤,甚至低语着她的名字。
“胡桃……回来吧……”
“别再往前走了……”
思念的声音化作风,从四面八方涌来,轻柔却无法阻止她的步伐。
她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跨过溪流,踩过土堆,手指甚至从那飘动的画卷边缘穿过,却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