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上前一步，柳青青来不及收势又舍不得丢下软剑，一时竟然愣在了当场！
软间一卷，剑锋贴着他的后脑勺，转瞬飞掠错开！
“都说柳小姐擅舞，如今看来还真有其事。”
夜空繁旧，皎洁的月光下，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无悲无喜，不过话语之间的散漫随性还是让柳青青感觉有些陌生。
印象中的那个周王尊是一块冰。三伏酷暑不见消融，冷得让人望而生畏。
当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北武盟初立，北境万门汇聚，无数人杰云集，一时可谓是声威无双。
漠上的梆子鼓从早上敲到了晚上，硕大的篝火堆将整城都照得格外亮堂。
带刀的刀客和白面的书生一起饮酒，戴着斗笠的隐侠和白发老翁一起闲聊过往，更多的是一笑泯恩仇的旧时仇怨客。
北派武盟云聚了当时北境最为顶尖的武道高手，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不自己的感觉到心潮澎湃，近乎忘记了当时的境遇。
很快，那个敲钟人出现了。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滚滚黄沙泛起，一队人马一路不停直接冲进了城！
城头几个沉不住的好汉对视一眼，齐齐纵身跳下去正想拦住那一队人马。
没想到迎面便被数柄半丈标枪定在了城头！
城门口动静传到了城中的盟会现场，本来还大口饮酒的各路豪侠借着酒劲儿全都拥了出去！
数万武道高手或是纵身疾掠过屋脊梁柱，或是在大街小巷之中身形飘忽，忽而一闪不见了踪影。
当先几个身法高绝的侠客就在城头上站定，其中一人正想下去看看动静却被同伴伸手拦了下来。
城头的火把随着夜半的寒风不断的晃动着光亮，远处的夜色之中黄沙滚滚还没有消散，但是马鼻子里的喘气声还是传了很远。
甚至于随着夜风一吹，空气之中的酒味散去了几分，迎面而来的就是烈烈血腥味。
不仅仅是城头上几个被钉死的侠客，更重的味道来自于远处的那一队人马。
即便是城头上几个北武盟的高手闻着这血腥味，下意识的还是不免心中惊骇。
在北境这么多年，他们之中也不乏有人参与过数千人的门派纷争，可以说是浴血而归，但是那身上带着的血腥味能浓重至此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很快陆陆续续的，城中饮酒攀谈的各路豪侠尽显赶到。
些许大胆的直接就跳下去了墙头，只不过还是震慑于那烈烈血气，不敢轻易上前。
最后当时北武盟的盟主柳长君随一应主事长老前来，他站在城头本想说点什么，一见着那阵仗却突然愣了一下。
明明白天在数万人面前都能慷慨陈词，这会儿面对着夜色之中的数十人马，他却开不了口。
北武盟新会场在城头灯笼火把的点缀之下显得格外亮堂，数万北境有名有姓的豪侠齐聚城头声势可谓无双！
带刀佩剑，黑衣白袍，一派武道昌隆之风貌！
但是面对着那昏暗夜色之中的数十人马，众人还是莫名的感觉到一丝不安和畏惧。
夜色之中，那数十人马并不显眼，相较于北武盟城头的些许嘈杂，他们安静得就好像是一群被割去了舌头的隐秘斥候。
只剩下那数十匹远赴奔走的战马沉重的鼻息声，混杂在夜风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那城头的人群之中，时年不过芳华之龄的柳青青也偷偷跑了出来。
这一天本该是北境武道数万宗门前所未有的盛世，自然也是她爹柳长君前所未有的风光之时，所以她也老早就进了北武盟的会场。
数万人拥在城头，柳青青在人群之中踮起脚尖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人实在是太多，一时什么都没见着。
就在她暗自有些懊恼的时候，突然前面的人哗啦啦的竞相跪地，一如潮涌连天！
她下意识的还愣着没反应过来，只是前面的人跪下之下她总算是看清了城下的动静。
晃动的城头火光之下，一人策马向前，身披黑甲，戴战盔，倒拖一柄玄铁长戟。
柳青青茫然的看着那人，实在是想不起来北境武道之中有谁是这副打扮。
只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个人生之中最为风光得意的柳长君就在这无比重要的一天将要结束之时，缓缓双膝跪地，高声叩首。
金丝冠和玉锦袍在地上染了灰，他似乎也来不及在意，只是高声的念叨着什么。
站在城头上的柳青青初时还没听清楚他在喊什么，不过很快这城中的数万北境豪侠便如潮涌一般齐声呼喊着那个名字！
黑骑之上的那人随手抽出一柄马刀，反手用刀柄照着头上的铁盔一敲，铁盔咣当落地，显出了那人半面染血的俊朗面庞。
那一年，他也尚属稚气年华。
或许是因为城头数万人尽皆叩首，独独柳青青愣生生的站在那显眼处，那黑骑之上的带甲少年看了一眼跪地不起的柳长君，好似若有所感一般抬起头和她遥遥对视一眼。
那眼中没有什么一见倾心也没有什么好奇心绪，有的只是如黄沙泛海一般的无尽荒凉。
……
“怎么？你还真想给我跳一段儿？那就跳扭腰歌好了。”
心中浮想未定，柳青青一听这风凉话突然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就把他推开，自己也急忙后退数步拉开了距离。
皎洁的月光之下，他站在一叶之上，身形定如苍松，模样和当初所见好像没什么不同。
十几年的战火纷扰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半厘的伤口，甚至于那无情岁月也没给他带来丝毫的改变。
他好像还是那城下的冷傲少年，只不过她却不再是当初城头上的懵懂小姑娘。
“周王尊！你别嚣张！有朝一日，我柳青青定然会让你血债血还！”
她恨声叫嚣了两句，转身正想离开却听着几声咻咻的剑吟。
“我的墨讫？！”
周王尊随手抖了抖那青绿软剑像是抖一张铝箔纸一样咻咻作响，见着她回头，幽幽的说道。
“我让你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