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钟鸣,于战场的中央慢慢扩散,直至笼罩了整个战场。战场上,偶尔的钟声并不奇怪,一开始人们并未在意,直到第二声,第三声依次敲响,才有人将目光投向战场的方向。如果是小型战斗,极少会有锋镝及以上战力阵亡,接连的钟声只能证明边境上有一处大战正在打响。
第四声,第五声,第六声……
所有人都注意到这震耳欲聋,连绵不断的钟声,强者们眺望战场,却惊讶地发现,今天的边境战场极为平静,别说大战,连小摩擦都没有。可是那轰鸣的钟声却清楚地告诉所有人——有人战死了。
文星城中,芙蕾雅翩然而至,身后空间碎裂,身穿紫色大氅的贝司紧随其后。城门开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城中飘出。芙蕾雅眯起眼睛,慢慢走进了文星城。
“塔亚大人,都处理完了?”来到文星城的城主府,芙蕾雅望着一身戎装,身材极为壮硕的塔亚,笑着问道。
塔亚微微垂首,按照他承印者的身份,绝对没必要给芙蕾雅行礼,可感受着身体中那多出来的属于文星和南渡的气运之力,塔亚还是对面前的女孩抱有绝对的尊重。
“按照计划,在你们夺下南渡城后,我们就将锋镝全部杀死。”塔亚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动手的都是本族的锋镝强者,确保他们能从本次战斗中获得军功……另外,陈耀文和荀锋还被关押着,等着你和贝司处理。”
“那个叫户志洁的……”
“也给杀了。”塔亚看着芙蕾雅,忽然想起来此人似乎和芙蕾雅有些关系,“我们是不是动手太早了,他是不是该留下……”
“没关系,没关系,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芙蕾雅连连摆手,“一个被我稍加暗示就落入圈套,自以为聪明,傻乎乎地把文星城拱手相让的蠢货罢了,杀了就杀了吧,反正留着他也没什么用,毕竟他的作用就仅限于攻下文星城。”
塔亚松了口气,或许是芙蕾雅的计划从不提前告诉别人的这个特点,让他们这些听从命令的人处处都小心翼翼,但即便这样却从未听到有人有怨言,毕竟神族能有现在的局面,几乎全仗着芙蕾雅没日没夜的排兵布阵以及绝顶的战场智谋。
“荀锋他们在哪里?”
“因为荀锋的实力太强,我们没敢移动他,他还留在广场上……而陈耀文则被关在狱中。”
“杀了吧。”芙蕾雅轻描淡写地说道。
塔亚一愣,他没想到芙蕾雅这么草率地决定这两人的命运。
“贝司大人,在攻下文星的时候,您在普通战士身上拿下了不少的军功。”芙蕾雅看向身边的贝司,轻笑道,“若是不介意,陈耀文和荀锋的军功就送给塔亚大人吧。”
贝司点点头,对于承印者而言,军功只是一种锦上添花的东西,有些人获得军功是为了兑换修炼资源,有些人则是为了那响震神境的名誉,可是这些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半点意义。更何况,接连跟随芙蕾雅夺得文星和南渡两城,再加上文星城的屠戮十数万人族战士,现在贝司的军功可以用天文数字来形容了!
“塔亚大人,您就没必要推脱了。”芙蕾雅将目光转向塔亚,“您虽然没有和我们一同进攻南渡,可镇守文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方面要提防人族和魔族的偷袭,另一方面还要镇压这些被俘虏的人族强者……这两个人的军功,非您莫属。”
塔亚很果断地摇摇头,因为境界低于贝司,所以军功并没有后者多,可是同为承印者的他和贝司一样,并不看重宝物和名声,相较于获得这些身外之物,塔亚更希望能用这些军功换得神族更美好的未来。
至少投资在面前这个女人身上,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把这些军功让给我?”芙蕾雅扬了扬眉毛,摇摇头,“塔亚大人,这些东西对我来说真没必要……宝物方面,我的父亲坐拥无罪之城,城中宝库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若是想修炼,不夸张地说修炼到摘星,宝库中的资源都够用……咳咳,虽然前些年被艾薇大人洗劫了一些,可是我真的不缺这些。”
“至于名声嘛……塔亚大人,我想我的名声已经够响亮了,若是再传出我接连杀了见日境和望月境的强者,恐怕人魔两族的摘星强者即便拼了命,也要把我的脑袋从神族带走……您这不是对我好,是想害我哇!”
塔亚一愣,他的确没想到这一点。
“我明白您将军功送与我,是想让神族年轻一代更进一步……若真是这样,我倒是有一个提议。”芙蕾雅眨眨眼睛,“冤有头债有主,荀锋和陈耀文和神境可不是无仇无怨……”
“你要将这份军功送给风豹领?!”塔亚瞬间反应过来。
“准确来说,是送给您的弟子,维琪小姐。”似乎是想到了维罗奇的牺牲,芙蕾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凝重,“文星城的荀锋和陈耀文是风豹领的仇人,这份仇本应该由他们亲自来报。另外维罗奇领主战死,风豹领群龙无首,跑马城那一战损失又极为惨重,这点军功或许能让颓然的风豹领重新燃起斗志。”
听完,塔亚和贝司同时点点头,不由得称赞芙蕾雅想得周到。放眼战场,除去各地散修,四大领地中就属风豹领损失最为惨重,将文星城的军功交给维琪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塔亚大人,切记在将军功送过去的时候,先将他们二人的修为废掉,最好连同经脉,丹田以及四肢全部毁掉……对了,还有他们的舌头。”芙蕾雅“善意”地提醒道,“毕竟他们来自不世书院,口吐圣贤之言便可言出法随,若是伤到了人,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塔亚身体轻轻颤抖一下,慢慢点点头。
其实很早之前,和芙蕾雅一起共事的他们就觉察到,这个看起来无比美丽同时也无比危险的女人,心肠不是一般狠,无论是此时对待陈耀文二人,还是之前对待肖虹。
“塔亚大人,您最好现在就把二人送走……”芙蕾雅看着沉浸在自己狠辣之中的塔亚,无奈提醒道,“我们攻下了南渡,同时魔族攻下了鹤虹,也就意味着人族的气运已经被削弱到最低,是时候开始最后的进攻了。等战争结束了,这两人的头颅就该不值钱了。”
“另外,看样子,过不了多久魔族就会率先对无钟城发起攻势……虽然说已经和他们达成了交易,但咱们也不能看着他们这么简单地得利不是?您尽快把这两人送过去,等最后的战争开始之后,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希望您帮我完成呢!”
塔亚点头离去,芙蕾雅则转向贝司,现在人族之势微乎其微,战败的事实已经板上钉钉,但是在战争的最后,芙蕾雅还是决定最后再操作一下,争取让神族获得更多的利益。
“贝司大人,不出两日魔族就会对无钟城发起总攻,这期间请您不要轻举妄动,以免人魔钻了空子。”芙蕾雅嘱咐道,“我有些事要去见神皇大人,对最后一战做一些部署……文星城的安全就靠您了。”
贝司点头,南渡城在攻打下来之后,后方立刻派出望月境强者和一众锋镝前去镇守,趁着元镇等人没反应过来快速稳固南渡城的局势。不过以芙蕾雅的推断,即便元镇等人发现自己中计,在只剩下无钟城的情况下,恐怕无力分兵攻打南渡,一心守好主城无钟。
毕竟无钟城要是失守了,人族也就真的败了。
人境,边缘,无钟城。巨大的城旗飘荡在城池中央,城中则是一片萧瑟与静寂,和其他边境城池满是血污和尸骨的街道不同,作为主城的无钟从头到尾没有经历过一场战斗。
广场上,密密麻麻堆满了人,漆黑的甲胄轻轻碰撞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人们面如死灰,低着头,怀里抱着武器,惊恐的眼神望着颤抖的手,绝望和死寂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人族现在虽然还拥有着主城的主旗,可任谁都知道现在的人族和战败已经没有区别了。
城门口,一位身穿战甲的老人停下了向外走的脚步,他满是沧桑的眼中写满了疲惫,失望还有一丝安慰。
他的面前,站着一位身形极为狼狈的中年人。满是血污的脸看不清容貌,被鲜血染得紫黑的盔甲隐约能看出曾经的银白,颈部,腰间,胸口,浑身上下上百道伤口已经结痂。在看到老人的瞬间,男人似乎一下就放松了下来。
“鹤虹城……还是丢了……”老人一把搀扶起男人,语气中却没有半点责怪。
“他们……当着我的面……把虹儿……”男人红着眼睛,声音嘶哑,“我知道我不应该出去……我也知道这是他们的激将法……可是我……”
老人摇摇头,似乎变得更加苍老了些。
“如果是我,我也会出城的,”老人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事已至此,再自责也没用了……进城好好休息……最后的大战,很快就要开打了。”
男人握紧了拳头,从鹤虹城逃回来的路上,自己女儿的惨状和鹤虹城战士的死亡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他的内心!因为他的愤怒,导致鹤虹城失守,普通的黑甲战士在那一战中全部阵亡,而锋镝等强者虽然被俘虏,可过段时间的钟声却让他明白,这些人都变成了魔族的刀下亡魂。
“在我回来的路上,感受气运跌落了六成……除了鹤虹城,莫非还有其他城失守了?”
老人叹了口气:“文星城……或许在城旗被拔起之前,就已经被神族占据了,狡猾的神族只是杀了普通战士,并未杀死锋镝及以上强者,所以并没有钟声响起……也怪我们疏忽,没料到神族这一手。”
“可是气运跌落了六成……算上文星,也只是四成,莫非……”男人声音发颤。
“没错,南渡也丢了。”老人声音低沉,“是芙蕾雅那个女人,不知道她和魔族提前做了什么准备,在南渡城前挥动手臂,配合着拔下城旗的时机,虚张声势自己可以斩断气运……元镇那老家伙白活一大把年纪了,没动一兵一卒,就把南渡城让给她了……”
男人神情恍惚,如此一来,人族就只剩下……
“我们莫非要……”在边境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无论被多少异族强者围攻从未出现过恐惧的男人脸上,罕见流露出了胆怯。他几次张开嘴,大口呼吸着,却没有勇气说出输了二字。
“无钟城还在,战争就还没有结束。”老人声音低沉,“虽说南渡丢了,可是山海阵并没有被破,元镇已经用阵法将无钟城笼罩了起来,即便没有山海加持,此阵依旧能发挥出接近摘星的实力……另外,人族诸多强者已经聚拢在无钟城,神魔或许联手,可异族之间绝不可能同仇敌忾,互相掣肘之下绝不可能攻下无钟城!”
“安心修养……有我在,无钟城丢不了。”老人慈祥地笑了笑,拍了拍胸脯。
他的确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爹……”肖鹤握紧拳头,自己父亲表面上似不在意,可语气中却充满了悲怆,摘星境的肖云顶或许能跻身世界最强者,可最后一战围攻的摘星强者绝不会少于两手之数!敌众我寡之下,父亲的话语中已有赴死之意!
“现在想起叫爹了?”肖云顶笑了笑,悄悄抹了抹眼睛,“我记得你小子在成就望月之后,是不是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过两天,爹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天下无敌!”
肖鹤眼圈湿润,他忽然好恨,为什么自己只是一个望月,为什么自己不能像爹一样,或者像人祖一样,拥有最强的摘星境的实力!如果自己实力通天,异族就不会敢来冒犯边境,父亲也不用一把年纪还拼着战死奔赴战场。
自己的女儿也不会……
可惜,这个世界,并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