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北海，自从知道苏牧的行程安排后，夏沫每个周末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看似野外写生、不期巧遇，实则另有小心机。
绿茵草地上，夏沫站在画板面前，一笔一笔涂抹着色彩，将山与海装进自己的画中。
她在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她。
不过鉴于少女旁边，站着好几位彪形大汉，游人们非常识趣退到一边，坐在柔软舒适的草地上，远远地观赏。
这时，原本和谐的画面，出现一段意外的插曲。游人们看见咖啡店里，走出一位少年服务生，端着一杯冰咖啡站在女神身侧。
那几位彪形大汉视若无睹，同时默契地全部往后退。合着你们这些保镖，是在防我们？
笑了，笑了！女神笑了！
自己看了一上午，都没看见女神笑，她居然对一个服务生露出这么甜美的笑容？
不公平啊！
不行，待会我也要试一下，嗯，先去买杯咖啡，假装有共同的爱好。
“谢谢。”
夏沫放下画笔，接过自己的冰拿铁，淡漠的俏脸露出笑容。
“这是什么？”
苏牧看向画板，今天的画不止是南山北海，颜料的涂抹中，一条长着翅膀的龙形生物，从北海中冲出，对着天空咆哮。
与眼前风和日丽、水波不兴的湖面不同，画中的北海雷霆闪动、暴风狂涌、雨雪交加。
有时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些美术生的想象力。
“应龙何画，河海何历？”
夏沫接上一句：“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我没和你对《天问》。”
“兴尽而来，脱口而出嘛！”夏沫看着一脸无奈的苏牧，连忙改口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她喝着咖啡，看着自己的画，解释说：“不是应龙，是【魁札尔科亚特尔】，Ketsalkoatl，或许对你来说，羽蛇神的尊号更加熟悉一点。”
“祂是南域大陆阿兹特克大区信仰的至高神主，象征着风雨、丰收，据说曾经还拥有过‘太阳’的权柄。”
“羽蛇神——”
苏牧眯着眼睛，盯着画中蛇神，一帧帧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他想起来了，那个雨夜，那支骑士团高举的旗帜！
“翡翠梦境黑甲骑士团的旗帜？”
“是！”
“祂和江州之前的梦境杀人有关？”
“难说。”
苏牧仔细端详着画中蛇神，确实难说，作为远在南域的一方神主，祂不太可能会出现在江州地界，更不可能无声无息地闯入开云国门。
“我曾见过一只会说人话的大鸟……”
“【星-012：乌蒙坦】？”夏沫笑着插上一句。
苏牧惊了，“这你都知道？”
“当然，都说了，把你查个底朝天，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呢？就连你小时候用的尿不湿品牌——”
“行了行了，打断打断，知道你厉害，咱们说正事，说正事。”
“好。”
夏沫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今天心情非常舒畅。
“乌蒙坦都有五十米，这种神主，怕只会更加庞大吧。”苏牧问。
“你了解过巨兽等级吗？”
苏牧摇摇头，自己现在也就和继血种罪犯打打，和巨兽战斗？貌似还没这个水平。
“那我给你讲讲。”
夏沫将咖啡放在一旁小桌上，站起身来，迎着阳光惬意地伸着懒腰，纤细的腰肢毫不避讳地裸露在风中，黑色长发散发出阵阵花香。
“截至目前，人类已经探明的巨兽，分为五个等级。”
“【子】、【海】、【地】、【星】、【君】。”
苏牧困惑，“目前？”
“对，这个目前很重要，因为我们对巨兽的了解，一直处于动态变化，说不定那边就会出现一个全新等级。”夏沫解释说。
“比方说，【子】虽然排在第一个，但却不是最早发现并命名的，第一个被人类观测到的巨兽，我想x-Space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苏牧点头，回想着关天炎的科普，说：“1755年，【地-001：里斯本】。”
“对，【地】代表地震，每一次【地】的出现，都会伴随强大的地震。同理，【海】代表台风与海啸，这类巨兽通常出现在海边，并大多以海洋生物的形态登陆。”
“【子】是对小型巨兽的称呼，它们从几十厘米到几米不等，一般不会超过十米，严格来说它们算不上巨兽，更像是巨兽们的子孙，或者杂兵。”
“实力和继血种的红血相当，最高不超过红血b级。它们不强，但胜在数量足够多，运气好一次性可能只会碰到几十只，运气不好的话——”
夏沫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吓唬着人，“那就是乌央乌央一大群，几百上千只！抱着你疯狂啃！”
苏牧咋舌，巨兽的杂兵就这么强吗？
所以执法厅高级独立调查官齐明，放进巨兽家族，只配当一只杂兵？
“然后是【星】，【星】和继血种蓝血有些相似，强的非常强，弱的又很一般，是实力跨度非常大的一个级别。”
“有些学认为，应该将【星】划分出两个，甚至更多的等级。”
“通古斯大爆炸你知道吗？”夏沫问。
苏牧点头，“知道，这可是世界未解之谜的常客了，几乎每一本科普读物都会提到这件事。”
“那场爆炸其实就是对第一只【星】级巨兽的围剿，1908年一个流星落在恒维的无人区，【星-001：通古斯】苏醒。”
“那战役出动了大量蓝血A+级超级继血种，最后还是在三位S级的联手下，才将通古斯扼杀在摇篮中。”
“战斗产生的冲击波，将附近650公里所有生灵抹杀。通古斯之战造成的爆炸，相当于2千万吨tNt炸药的威力，方圆2150平方公里内的树木全都化为灰烬。”
苏牧缩了缩脖子，这就是【星】的实力吗？这要是在城市苏醒的话后果难以想象。
夏沫看着他受惊的样子，继续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星-001：通古斯】是目前为止人类遇到的最强【星】，曾经一度被列为【君】。”
“但当真正的【君】降临尘世时，人类这才发现，【星】在【君】面前脆弱不堪。”
“1961年，第一尊【君】在芬布尔地区新地岛北部，深渊冰原下复苏，代号：阿尔法。”
“当时【律星法庭】、【x-Space】、【圣光·卡塞尔学院】出动五尊S级，才将这尊君王镇杀在苏醒阶段的摇篮中。”
“战斗造成的爆炸相当于5000万吨tNt炸药，是通古斯之战的两倍有余，你现在在地图上已经找不到深渊冰原，这里被五尊S级彻底从世界抹除。”
“据说最后除了五尊S级，所有参战的继血种都死了。”
苏牧听得整个人都麻了，5000万吨tNt是什么概念，将一块冰原彻底从地图上抹除又是什么概念？他小小的脑袋根本无法想象出。
所以自己成为继血种后，要和这种级别的恐怖生物战斗？
一想到这些，苏牧不禁打个寒颤。
“离大谱了啊——”
“吓到了？还没结束呢？”夏沫笑眯眯地继续说，“【君】最恐怖的一个特点就是，它会诏令勤王保驾的御林军。”
“【君】失控后，它这一脉沉睡的巨兽，都会苏醒，向着它们的君王靠拢。”
“所以君王之战，是一场真正席卷全球的世界大战！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置身事外。”
苏牧深吸一口气，所以说，无论怎么样，自己都逃不出与巨兽战斗的厄运？
“那如果……”
他指着油画中的蛇神，说：“羽蛇神是真的，并且苏醒的话，岂不是——”
夏沫歪着脑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拿起画笔，说：“那【君】之上恐怕要再加一个级别，就叫【神】好了。”
“那个时候，就算16位S级都出现，恐怕也难逃毁灭的灾厄吧？”
“所以，我最好还是祈祷，神明是站在人类这边，而不是毁灭我们的对立面。”
苏牧还沉浸在夏沫讲述的辛密中，咖啡店门口忽然传来顾客的声音，喊得超大声：
“喂——”
“老板，你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做！马上来”苏牧大喊一声，同时看向夏沫，调侃一句：“你真是我的财神爷，只要你往门口一坐，顾客是大大的有！”
“那这杯你请？”女孩举起手中咖啡杯。
“没问题！”
说完，苏牧在一声声急促的呼喊声中，跑回咖啡店继续工作。
夏沫喝着冰咖啡，扫视周围游人的目光，最后举起画笔，挑起金色颜料，点亮画中羽蛇神的双瞳。
……
……
引擎的咆哮在店外响起，男顾客们被唤醒机械血脉纷纷抬眼去看，一辆紫色迈凯伦超跑停在咖啡店旁的车位中。
蝴蝶门升起，一双白皙的大长腿先声夺人，原本在看车的男顾客立即血脉喷张，整齐一致地把目光从蝴蝶门，下探到修长的大腿上。
注意到男伴的异常，女顾客们也向外看去，冷哼声此起彼伏。
关天炎关上车门，注意到湖边画画的漂亮女孩，想着：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好眼熟。
不过这不是重点。
她踩着高跟鞋，推开店门，熟悉的风铃声再次响起，清脆悦耳。
“店长，一杯冰美式。”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倩影，以及熟悉的冰美式。苏牧抬起头，看向玻璃门：你终于还是来了。
“店长，生意兴隆啊。”
关天炎打量着屋内的顾客，上次来的时候，店里除了湖边画画的少女，没有一个顾客。
“我坐外面。”
她走进咖啡店，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说，坐到店外的遮阳伞下，翻开书本吹起温暖的风。
苏牧端出冰美式，放在桌上。
“慢用。”
“谢谢。”
关天炎点头微笑，没有多余的话语，今天来这么早不仅是任务，同样也是来喝咖啡的。苏牧同样什么都没说，在x-Space的剧本中，自己现在应该是失忆状态。
当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时，黄昏的晚霞洒落在书卷娟秀的字迹上，关天炎正好看完最后一句：
……
“伊兰佩文坐在极光下的冰雪上，风雪不停地吹拂着，远处黑色的群山埋藏住所有秘密。他不自觉地落下了泪水，为她，更为了他们。
冰雪中的彼岸花，缓缓消散在孕育她的大地之上。”
……
关天炎合上书，苏牧也走出来，他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打烊。
没有“家”时，他可以一直赖在店里不走，但当家里有了温度，他每周都会准时下班，回家陪伴妈妈。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去外地上大学了。
“需要续杯吗？”
“不用。”
关天炎凝视着眼前少年纯洁的脸庞，干净又带着天真，似乎不曾受到任何世俗的污染。
“你忙完了吧？”她问。
苏牧放下手中的事，说：“嗯，你是最后一位客人。”
关天炎说：“抱歉，耽误你一点时间，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苏牧坐到对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发现眼前女人完全丧失，初见时的飒爽，一双眼瞳中充满忧虑与迷茫。
“还记得我吗？”
“记得。”苏牧说，“你之前来过我的店，两个人，当时已经很晚，但你还是点了一杯冰美式。”
“你记性不错。”
“毕竟，很少有人会在夜里喝咖啡，除非是在书桌前熬夜。”
关天炎再一次拿出那张黑白合照，苏牧坐在脸盆里，她在后面抱着，说：“还记得我吗？”
或许是已经相认过，苏牧无法表现出第一次相认时的情绪，只能假装端详片刻，随后木讷地摇摇头。
“不记得也没关系，自己我介绍一下，关天炎，你爸爸学生的学生。”
关天炎说话时的情绪，同样没有任何波动，或许是第二次相认，她一样无法表演得出“与你若只如初见”的情感。
简单介绍一下x-Space，完整叙述少年父母的情况后。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遗产协议，放在桌子上，拿出一支钢笔，说：“苏牧，这是苏渊叔叔与梁瑶阿姨的遗产，请你签字确认。”
苏牧粗略地浏览着清单，和上次一模一样，翻到最后一页时，他发现遗产的金额居然上浮了些，这难道是利息吗？
“好。”
浏览完文件后，他在末尾的空白处，签下自己的名字：苏牧。
文件一式三份，关天炎收好其中两份，站起身来问：“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苏牧摇摇头，很多记忆他已经完全记起来，知道以前的房子在哪里，就在壹号院的33层，自己现在家的正对面。
一切巧合的，仿佛有人在刻意安排似的。
关天炎没有多想，只是看了一眼湖边，一直向这里偷看的少女，拿起纸巾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说：“我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国内，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打给我。”
“是任何。”她强调一声。
“我先走了。”
关天炎拎起自己的包回到影武者上，引擎声响起，影武者缓缓消失在苏牧的视野中。来得快去得也快，今天的她格外沉默寡言。
夏沫见x-Space的钦差大臣离开，立即从湖畔走来。
迈凯伦内顾离的声音响起，“他并没有受到遗忘药剂的清洗，他的神色太平静了，平静的就像已经经历过一遍。”
“我也发现了。在东南局见面时，他对我的车很感兴趣，但刚才却没有丝毫反应。”关天炎说。
“如果是这样，那我基本可以判断，苏牧的血统至少蓝血是A+，我给他的那瓶药剂是A级。他在未觉醒的情况下，完全不受影响，足见血统之纯粹。”顾离说。
“另外，你今天也很奇怪。回家的这几天，发生什么了？”他不无关心地问。
“没事。”
关天炎并不想说，但她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我情绪的人，脸上的不开心任谁都能看出一二。
“说说苏牧吧，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苏牧的青梅竹马被南家少爷南子楚拐走了，那个女孩可是一只完美容器。”顾离说，“另外，千叶风回从南域回来了，现在正在执教他的剑道。”
完美容器……
关天炎听到这个词，便已经猜出南家与慕芊凝之间的肮脏交易，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脸色十分难看。腐朽的世家没一个好东西，早就该推翻了！
“他身边的那个女孩，是夏家的那个继承人吗？”
顾离回答说：“是。”
“她是一个值得钦佩的女孩，资料上显示她是红血b级，但现在已经拥有一双属于自己的黄金瞳，我想这其中肯定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比起浮宁宁，我倒是认为，她和苏牧才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
关天炎面色沉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