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夜抿唇不语。
“还说不是！你这个……逆子！逆子！”
“皇上！皇上！”皇帝边咳边挣扎着似乎要从床上扑下去，李公公慌忙左拦右拦。
“滚！”皇帝对着容锦夜破口大骂，“给朕滚出去！滚出去！”
容锦夜仍旧直挺挺地跪着，一动没动。
皇帝看到此情此景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李复！李复！”
皇帝揪紧了李公公的衣服，李公公立刻找来几个小太监，“来人呐，把太子殿下请出去。”
“是！”几个小太监立刻走了上来，说是“请”其实已经是强迫性质的了。
但是很奇怪，看着弱不禁风的太子，他们居然一下没拉动？
几个小太监愣了一下，李公公一看那边皇帝已经喘不上气来了，当机立断喊来了侍卫。
侍卫比小太监要的有力气得多，几个人一用力，终于把容锦夜“请”了出去。
皇帝大口大口急促地喘着气，“快……快……给朕叫巫医……叫巫医！”
“是。”李复本来也正有此打算呢，皇帝一下旨，他立刻吩咐了下去，“来人呐！快去把巫医大人给皇上请过来！”
立刻有人匆匆跑了出去。
容锦夜跪在皇帝寝宫之外，生硬的汉白玉石铺就的地面，在夜间还是透着沁入骨头的寒凉。
一盏茶……
一炷香……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寝宫之内来来往往忙碌不停，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多看他一眼，那个装束怪异的巫医被浩浩荡荡地请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轰隆隆——
墨黑的天际翻起了滚雷。
忙碌的寝宫也渐渐归于平静。
“你怎么在这里？”
突然有个声音在容锦夜背后响起，来不及隐藏的惊讶带着一丝惶恐。
容锦夜没有回头，那人已经快步跑到了容锦夜面前，往前面前一站仔细确认了一下他的脸似乎这才敢相信真的是他，“太子府的下人说你近来身体不好，一直在闭门养病，怎么？身体好些了？”
“有劳五弟挂心，我没事。”容锦夜淡淡回道，仍旧保持着笔直的跪姿，银灰色的凤目紧盯着紧闭的寝宫大门，一刻都没有离开。
容锦承心里莫名心慌，他刚刚得到消息说父皇醒了，已经有最快的速度从府里立刻赶过来了！
他原本以为他怎么也该是第一的个，不会有人抢在他前面的，谁料，一来，居然看到容锦夜已经跪在这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竟然比自己还快？
容锦承心思兜转，绕了一圈没想出个头绪来，也就暂且先丢在一边不管了，越过容锦夜直接就往里面冲——
“靖王殿下，您不能进去！”
还没到门口，守在门口的侍卫们就尽职尽责地武器一挡，瞬间拦住了容锦承的去路。
容锦承不悦，剑眉皱起，“为什么不能进去？让开！本王听说父皇已经醒来，特意赶来看看父皇的。”
“恕小的们得罪了，没有里面的命令，就算是太后娘娘来了我们也不能放进去，还请靖王殿下恕罪！”
“你们好大的胆子！”
似乎外面的声音太大了，里面的人终于听到了。
容锦承正和侍卫们争执不下，厚重的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探出来一个人，看了一眼。
容锦承哼了一声，甩开纠缠在身上的侍卫的手，“李公公，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本王只是想进去看看父皇，怎么还有把本王拦在外面的道理？这是谁给订的规矩？”
李复一侧身从里面出来，出来的瞬间迅速带上了门，容锦承匆匆一瞥什么都没看到就被门给挡住了，顿时心下更是气闷。
“陛下身子虚，受不得风。”李公公还解释了一句。
尽管容锦承对他刚才那个举动有再多不满在这一解释之后，倒是也不好发作了。
李公公朝容锦承行了个礼，“靖王殿下莫要和这些奴才生气，不值当，殿下要见皇上的心情奴才明白，只是殿下来的真的不是时候，皇上已经睡下了。”
“什么睡下了？本王刚才过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巫医出去！”容锦承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府里早就听到了消息，这才过来的。
李公公躬了躬身，“是，方才皇上是醒来过，不过现下又昏睡过去了。”
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他一来就又昏迷了？
“今日时辰真的不早了，靖王殿下不妨今日先回去吧，明日再来碰碰运气。”
碰碰运气？
这意思是，莫非已经有人先一步碰上运气了？
容锦承转头，目光一溜落到了直挺挺跪着的容锦夜身上。
李公公又躬了躬身，“奴才要进去伺候皇上了，就不在这里陪靖王殿下多说话了，还望靖王殿下见谅。”
李公公说着就要退回去，大门一开，容锦承眼睛一眯，犹不死心地往里冲了一下。
“靖王殿下！”
“殿下！”
门口的侍卫立刻拦了下来。
李公公看了容锦承一眼，带上了房门。
容锦承怅然若失，他在外面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若是父皇真醒着，换做平日早把他叫进去骂的狗血淋头了，今儿这么太平……难道真的有昏迷过去了？
“殿下请回吧！”
侍卫收回武器往门口一站，俨然一副门神架势，觉不可能从容锦承面前让开了。
“呵！”容锦承轻嗤一声，理了理自己被弄皱的衣服，转头往外走。
突然眼前亮光一闪，容锦承吓了一跳。
紧跟着轰隆隆隆的沉闷声响自头顶传来，不知不觉，黑云已经翻卷密布了整个天空。
容锦承几步走到容锦夜身边，调整了一下语气，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二哥已经进去见过父皇了？”
“嗯。”容锦夜冷眼看过容锦承刚才那一场闹剧，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这让容锦承心里很没有底，他这还是根本就漠不关心，还是胸有成竹，暗中有了什么谋划，所以觉得自己怎么闹都无济于事？
“和父皇说了什么？十四叔私自回京的事情二哥禀报父皇了吗？”
容锦夜长眉蹙起，“十四叔私自回京？有这么回事吗，我不太清楚。”
这意思就是没说了。
不过想来也对，当时容锦夜好像并不在场……吧？
容锦承回忆起当天的情形自己也觉得混混沌沌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细节根本记不清了。
“那二哥是因为陌生事情被父皇罚跪在这里呢？你跟我说说，等父皇醒了我替你进去求求情？”
“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五弟操心了。”容锦夜说。
容锦承眼中狠厉一闪而过，旋即笑了出声，“二哥不要这么紧张嘛，我也是一片好心，你看着天看着马上要下雨了呢，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改天再说，今日你还是不要跪在这里了，要不跟我的马车一起回去？”
话落恰好天际一道闪电劈下，气势慑人，照的黑夜宛若白昼！
“不用了，我会自己回去。”容锦夜淡漠地拒绝。
油盐不进！
容锦承心里暗骂了一句，原本还想试试能不能从他口中套出一点苏沐颜的消息来的呢，不过转念一想，容锦夜和半妖一族有血海深仇，如果苏沐颜回去找他，他应该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押来才对。
看来他那边，也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过等一下！
“苏沐颜是半妖的事情，二哥你已经知道了吧？”容锦承忽然想起来当时只有他和容锦璃在，虽然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永宁王府也受到了波及，但是容锦夜这段时间可是在闭门养病。
他觉得这是人人都该知道的事情，但是却不太确定容锦夜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帝都的动静闹得那么大，皇祖母搜人都搜到我太子府来了，你觉得我知不知道？”容锦夜反问。
容锦承一想也对，他倒是忘了皇祖母那一茬，他们皇祖母那可是个叱咤风云的女人，手腕、计谋、狠厉哪一个都不缺，否则当年也不会称霸后宫，如今也不会成为全凤来国地位最为尊崇的女人。
想着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凉，容锦承抬手摸了一下，已经落点了。
“二哥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容锦承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容锦夜还是一口拒绝，“不必了，五弟慢走。”
容锦承摇了摇头，发现雨势似乎又要大的趋势，于是不再在容锦夜身上浪费时间，转身快步离去了。
这雨开始是绵密如针的小雨，带着丝丝的凉意，还算温柔。
没过一会就像突然被惹怒了的女人，豆大的雨点石头般砸下里，卷着狂风，呼啸而过。
沉闷的黑云中时不时劈过两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容锦夜单薄的云锦白衣已经完全湿透，紧贴在身上，俊美的容颜越加苍白，薄唇已是毫无血色。
但是他的腰杆仍然停止，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
守在门口的侍卫都受不了这大雨，偷偷躲进了廊下。
李公公悄悄合上门扉收回目光，然后随手招来一个手下信得过的小太监，“小路子。”
“来了公公！”一个机灵的小公公立马跑了过来。
李公公把他拉到面前，凑到他耳边小声交代，“杂家有事出去一趟，皇上这边你好好看着，若是陛下行了就把放在床头的那碗药给喂了，就说是巫医大人留下的，听明白了吗？”
“是！小的明白了。”小路子立刻点头。
李公公赞赏地拍拍小路子的头，“跟着杂家好好做事，以后有你的好日子就过。”
“是！谢公公赏识！”小路子是认了李公公当干爹的，知道有什么好事李公公都第一个想到他，今儿这事绝对也是件好事！
接了吩咐，小路子立马到皇帝身边守着位子站好。
李公公这才放心。
片刻之后，一个黑影全身斗篷，撑了把伞从寝宫后门鬼鬼祟祟一晃而过，一下子冲进雨里。
已经有有些神志不清的容锦夜去还是第一时间抓到了那道鬼祟的影子，蓦地撑起了身，一下追了过去！
李公公一路小心翼翼，快步在皇宫内院穿梭，片刻之后匆匆到达御书房。
“什么人！”御书房门口的侍卫看到撑着雨伞的斗篷人立刻大喊出声。
李公公冲到屋檐下，收了雨伞一把扯下帽子，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是杂家！”
侍卫立刻行礼，“原来是李公公，实在不好意思，刚才雨太大了，小的一时眼拙没认出来……”
“行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都下去吧！”
几个侍卫一喜，这大雨天的，本来就是谁愿意在这杵着？只是职责所在不敢随便溜走，现在有了李公公这命令倒是正中下怀，正好哥儿几个可以找地方喝杯酒暖暖身子。
“那……我们就下去了？”
“去吧去吧。”李公公挥挥手。
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等人走得都没影了，李公公这才摸出身上的钥匙，打开御书房的门。
然后一侧身钻了进去，反手立刻就把门给带上了。
进去之后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李公公也是常来御书房的，凭着记忆找到灯台点了灯。
霎时一抹浅黄的柔光笼罩了一片。
李公公举着灯台一步一步往里走，走到皇帝经常坐着处理政务的书案前，细致的绢布扑在桌面上，笔墨纸砚，上面还摆着一些未处理完的奏折。
李公公放下灯台，扯下湿哒哒的斗篷，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桌上那些东西都搬到了旁边。
确定桌上空无一物之后，他一脚踩在了椅子上随即跨上了桌面。
弯腰抓起灯台照了照。
面前是一块匾额，黑底金字，先帝留下的手迹，是“勤勉”二字，旁边有小字落款还有先帝的印章。
然而李公公的注意却不在这两个字上。
他踮起脚尖费力地伸出手往匾额之后够了够，又够了够……突然！
他的手碰到了一个东西！
李公公心里一喜，刚忙抓住一点边缘不肯放，吃力地把东西从里面拖了出来，待到那东西全部露出来，李公公拿灯一照——“我会永远记得的，谢谢你长生！”容晚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笑得特别灿烂。
长生微微一愣，忽然心中那压了很久的事情一下子就释然了。
他曾经一直很担心，容晚毕竟和他不一样，生命有限，到了时间就会再入轮回，等他再找到她，她已经忘了前世的一切种种，甚是不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
他是不是有信心，可以让她每一世都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