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与愤怒的咆哮一起响起,当血再一次溅落到地面时,白无一没有眨眼。
他看着那具人形颇为完好的尸骸,沉默了一下,随后将其再一次收拾完好、并未将其与其他尸体装在一起。
这个拍卖场的侍者。
并没有完全变成果体主义者。
至少在最后一刻以前,他的所有表现都足以证明,尽管处于严重的幻觉中,他依然并不具有果体主义者们的种种品质——诚实、好奇、彬彬有礼,话语的暴露、语言与行为的解剖、对自身的抽离。
而这样的他在最后却朝着白无一发怒了,并且说出了他才是“果体主义者”的离奇发言……他的幻觉到底让他看见了什么?
难道是,幻觉的怪物和他的位置重叠到了一起吗?但是,对方……
“啪。”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手腕上突然传来的一阵冰冷触觉令白无一如坠冰窟,他几乎是本能地举起手中的枪先是往对面激烈射击……但对方的力气很大,让枪口偏离了自己那本来就被打爆了的脑袋——早已被白无一确认死去的侍者抬起那血淋淋的头颅,从那残破不堪的笑脸下露出一张城市中罕有的人脸,定定注视着白无一。
“其实还有几件事,我很害怕,但又担心我一说出来你们就会立刻杀死我,所以我隐瞒了下来,”
侍者吐出话语,也吐出带着强烈血腥气的吐息,发散的瞳孔激烈抽搐着,从那毫无血色的唇中所吐出话语却是那么平静,好像经历一场安宁的睡眠后,清晨醒来描述自己梦境时语气:
“一个是,我的确曾经很想改变我过去的生活过,但不是往好的方向,我实在是太无聊的,无聊到让我觉得害怕的地步,所以我一直有个很隐秘的愿望——想要下毒杀死所有拍卖场的顾客,就下到那杯他们都会喝的红酒里面……我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毁灭、去践踏、甚至去让自己被抓住然后杀死……只要能改变这一切,只要能不再重复了的话,我心中的声音告诉我,我真的很想去做。
还有一个,那个怪物,身上的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它在找我,它在想要救我,它的触碰是为了帮我撕去假象,它……我,我已经试过那么多、那么多次了,但我是何其地胆怯啊……在梦中便懦弱得不愿意清醒。”
“……啧。”
“然后,刚刚那一瞬间我又忽然明白了……它从未真正追逐我,那不过是如一根风筝,被扯起来时平摊开的样子。”
白无一在与其进行着抗争。
这个侍者。
这个还有人形的家伙。
在一边讲着不知所谓的谜语,一边企图用自己的指甲,刮进白无一的皮肤里。
果体主义者们有着丧尸般特点,他这样,是想感染白无一。
然而,他自己戴了手套,白无一的手上也有为了治疗烧伤而缠绕的绷带,因此即便对方力气颇大,白无一依然感觉自己能够应付现在的情况………先用几枚子弹把那本就流了馅儿的脑袋变成煮烂的汤圆(之前几次处刑,已经证明子弹射杀是可靠的),然后朝这家伙摇摇欲坠的身体踢一脚,他自己不必求援,专家组早已帮他进行了这一事务。
“医生,你真的是医生吗?”
已经彻底转变的侍者发出了之前那些果体主义者也发出过的疑问,但由于他现在恐怖的外貌,这种疑问便似乎有了些别的意味:
“如果你以为你在我眼中是怪物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在我眼里你毫无疑问是一个人,一个普通人,比我所见过的任何都要符合正常人这个称呼……而且,非常清晰,你要知道随着我的幻觉越来越清晰,这座满是迷雾的城市便越来越虚幻了,所以无关乎我会认为你也是我幻觉的一部分,实际上……”
掐向白无一的手一点点无力垂落,而外方,一阵紧张的脚步声也接踵而至,显然,侍者的尸骸已经不可能威胁到白无一了。
但面具后那张残破的脸却扭曲出一种无比古怪的笑容,像是表达友好,但由于其外形的惨烈,便徒有令人心悸的恶心与恐怖,侍者渐渐松开掐着白无一手部的手,改为向其摊开……不。
那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你才是真正的果体主义者……这一点我完全没有说错,医生,来告诉其他人什么是真实吧?告诉他们他们有多么虚假,让他们褪去那些恶心的肿瘤,顺利康复吧?看啊,看看我的脑门……这正是你的杰作,我康复的证明,你应该让更多人得到这种荣幸,你应该……”
“真遗憾,你我的关系恐怕还没到你能指点我什么叫应该的地步。”
啪嗒,碰!碰!碰!
在侍者稍微松开枪的那一瞬间,白无一立刻将枪往回抽了一下,随后借着惯性令其在半空中被抛起、转了一圈,随后极为精准地在对准侍者嘴部同时落回了白无一手掌中。
如此近的距离,这一身白大褂终于避无可避,完全地染上了大片有些显眼的鲜血,这样看来,倒是需要把留在医院的旧服拿回来了。
白无一这样想着,缓缓收回枪,自己也往后退了点,直到外部那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完全踏入狭隘小巷,随后古德里安那张熟悉的面孔也立刻出现在了小巷中。
“……?”
“不,没大事,只是又出现了一个要杀我的疯子罢了。”
“……”
“问出来的东西不少,不过我记的不一定有你那么细致,而且……还是没解决具体要咋彻底消灭这群逼,非要说的话,可以算是知道怎么量产他们了、吗?感觉跟下毒一样往人身上一个个捅刀子实在是有点低效,不过如果按照酒吧老板那边的表述的话,能在很多地区制造制造人或许能毁灭整个城市也说不定,而如果能毁灭整个城市,副本当然也就通关了……应该是?”
差不多也形成一点,即便不说话也完全可以读懂对方意思的默契了。
不过非要说,白无一可以确保自己是按照这种默契做出的回应也就第一句——后面那一段与其说他在回复古德里安,不如说在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喃喃自语。
这种喃喃自语当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白无一很快把视线重新放回现在,向古德里安进行最后的询问:
“外面怎么样了?还有需要体检或者进一步观察的人吗?”
“……”
古德里安摇了摇头,于是白无一便朝他来的房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