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本分的苏辰玉,这一回着实想骂娘了。他苟三娃,霸着整个颍镇,让自己根本沾不上边,自己也就忍了,也就干上这两年,不操心,不惹麻烦,平平安安退回到县城也就算了。自己一个电工出身,能干到乡镇党委书记的位置上,已经很知足了。因而,无论苟三娃如何架空自己,他都没有跟哥哥苏辰昌说过半句,他也知道,哥哥够难的了。可如今倒好,一个呼风唤雨,雷鸣电闪的苟镇长,竟然玩起了消失,好几天都不见他的人影儿了。可找他要账的人,却一个个、一串串,甚至是成群结队地跑到镇政府来了。
颍川煤矿的工人和债主一开始上访要账,其他几家煤矿的债主和工人,也开始躁动起来,一度平静的颍镇,也一下子成了炸药库,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了。苏辰玉从来没有见过这架式,也没有处理这方面问题的经验,甚至是才能,他和班子里的其他几个成员商量着解决办法。而其他几个人,要么是和苟三娃不对,正想着看他的笑话呢,要么是看不起苏辰玉本人,也正想着看他的笑话呢。只有抓信访的副镇长王小五说了句:“欠钱,上法院去告状嘛,我们又不可能给他们钱。”
苏辰玉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就让王小五他们接待了上访的群众,劝告他们走法律途径解决问题,没想到群众的情绪却被激怒了。有人大喊着:“告状去!”有人大喊着:“告状,能赢吗?”有人大喊着:“告状?家里的锅都揭不开了,还得先给他们交钱,这天下,还有道理可讲没?”
王小五到底是王小五,任凭他们吆喝完了,才笑着说道:“各位,冤有头,债有主,他们颍川煤业欠大伙钱,大伙可都是有手续的,怕什么?他们这么大一个煤矿,就是破产处理了,大家也落不了空,是不是?还有,老朱,你们那批工人,把你们的上工记录找全了,明天,到田县人事劳动局,说你们工资的事,保障农民工权宜,是上级精神要求的,注意,一定要把证据找全了。”
经过一番劝解,上访的群众终于走了,苏辰玉感激地请王小五到了丰县境内的一个小饭馆,请王小五和他的两个伙计喝酒。王小五叹了口气,对苏辰玉说道:“苏书记,这两个是我的真弟儿们,也不怕他们跑话,这地儿,不适合你再呆下去了,还是找找辰昌书记,走吧。”
苏辰玉一愣,心想,颍川煤业,不就是欠这点账款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王小五苦笑一声,说道:“跳到表面的,只不过是几条小鱼小虾,里面的水,深着呢。赖金勇已经霸占了颍川煤业的办公楼,下一步有可能就是煤矿,而苟正松到底欠多少外账,有多少是城里干部的,还有多少是银行贷款,恐怕是个天文数字。苏书记,这地雷阵,你可趟不起。为他们着想,与他们沆瀣一气,对不起良心。为群众着想,下场是挨刀躺地。什么都不干,双方逼着你就范,无论如何,都是要粉身碎骨的。”
苏辰玉惊呆了,他知道,乡镇干部中,有很多像王小五这样的老副镇长,他们伺候过数任镇长书记,对基层情况了解得烂熟,可多数时候,也只能是一种无奈。他点了点头,说了声:“喝酒吧。”
王小五喝了一杯酒,从布袋里掏出一封信来,没有说话,递给了苏辰玉。苏辰玉一看信封,上面署有黑殿臣的名字,内心不禁一惊,这个时候,黑殿臣跳了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王小五笑了,问道:“苏书记,不用看内容,他们之间的事,你能处理得了吗?黑殿臣冤不冤,大伙心里都有杆称,而苟正松、苟三娃势将垂危,正在垂死挣扎,他们的背后站着的是谁,恐怕你比我还清楚。因而,这封信,你看看信封也就可以了,还是交给兄弟我吧。若追问起来,就说这事你不知道。”
王小五说着,又从苏辰玉手里拽过那个信封,打开打火机,烧掉了。骂了一句:“伤天害理的事,最终是要受到报应的,你苏书记,最好给我们的人交代一声,凡接了姓苟的钱财,赶快退到纪委,也就是了。至于像我这咱,逢场作戏,吃了喝了他的,管他娘的咋处理去。老油条,老油条啊,再老,就他娘的成精了,成种了。”王小五显然有了些醉意。
就在不远处的一家卤肉店里,上访归来的四川籍外工小头头朱小五也开始喝上了,而对方并不是颍镇信访办的工作人员,也不是黑殿臣、楚文革派来的人,而是街上一个爱管闲事的中年人,名叫苟松峰,平常开了辆三轮车,经常给一些小饭店、小作坊或者个人家庭送点煤炭,其实,也就是从煤炭上死乞白赖地搞点不出钱的煤,卖出去罢了。或许他和苟三娃门第较近,街上的人,并没有几个踩他这泡臭狗屎的,就连苟三娃本人,也多是让着他的,因而在颍镇街上,也算是个小有头脸的人。对于朱小五这样的外来人员来说,苟松峰也算是颍镇名人了。
“三,你们是不是傻了,告俺叔,你要是能告赢?我这姓,就改成猪狗不如的狗。我看,还是算了吧,哥给你们出个主意,今天晚上,你们在矿上守望着,准备好铁锨。我去找几辆车,进去把矿井口那几车煤拉走卖掉,分给你们一半,不比你们明天到田县人事局告状来得直接?要是问着了,就说欠你们工钱,没饭吃了。”苟松峰巧舌如簧地鼓动着。
朱小五猛地喝下一杯酒,说了句:“松峰哥,你说得对,苟董事长欠着我个大人情呢,就是他在这儿,哪也得让我拉这几车煤。就这样定了,晚上十二点,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