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国兴重重强调：“百分之两百的不满意。”
“你以为这一次，要不是还有我们付家强压着，章家剩下那些人，能落得了好？”
“他们恐怕早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我这样做，看似不近人情，可对他们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没了名利和财富，至少他们还能留下一条命。”
付邵中承认父亲说的这一切都是事实。
他也不是看不透。
他只是想到躲到国外去的表弟和大舅妈，心里有一丝不忍。
从小到大，大舅妈比章玉英这个亲生母亲对他还要好。
说句不是玩笑话的笑话，他的亲生母亲眼里只能看见大哥和几个妹妹，对他，只剩偶尔口头上的几句关心。
付邵中对母爱的真实感受，更多是从大舅妈身上获得的。
大舅妈是一个温柔贤惠、善良又带着一点天真的女人。
会亲手给他缝制衣服……
会做各种香甜的小点心，着人送到部队去……
每次给自家孩子买礼物，都不会忘了他那一份……
还会在他每次回家时，关心他训练累不累，苦不苦……有没有受伤……
可以说，她满足了付邵中对一个母亲的所有幻想。
他没办法想象，等大舅妈回国后，面对一个深陷牢狱的丈夫，面对一个负面缠身、支零破碎的章家。
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付国兴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叹息着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邵中，你要记住，你首先是付家的族长，其次才是一个晚辈。”
“你不能太妇人之仁，对外只能表现得比我还要强势，要尽早跟章家划清界限。”
“不然，这一次，我们付家也要跟着狠狠脱一层皮。”
付邵中垂下眼眸，掩住了眼底的那一丝难过。
“爸，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对外人，他一向果断又狠绝。
哪怕是之前对付家内部的那些蛀虫下手，他都没有留一丝情面。
但对那些真正放在心底的少数人，他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付邵中心想，等大舅妈和表弟回来，他还是把他们安排到南方去生活吧。
远离京城这个伤心地，是非窝。
*
付国兴出院的第二天，付家老宅就迎来了一个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访客。
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人。
付国兴的表情无比复杂。
“婉宜，我没想到，你还愿意回来看我？”
自从知道章玉英当年对她的所作所为后，他很清楚，两人恐怕永远也回不去了。
他们俩中间隔着太多的仇恨和误会。
是是非非。
早已经说不清楚了。
叶婉宜比上次见面，更加清瘦一些。
说实话，这段时间，她过得也很煎熬。
她没想到，还没轮到她出手，付国兴的雷霆手段，就直接落在了整个章家头上。
“兴哥，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或许当年我也做错了。”
“要不是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我就不会独自一人跑去国外，国云或许也不会因为我，常年在外奔走，最后……”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
付国云的死，永远是她心口上的一道疤。
每次提及，都痛彻心扉。
叶婉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酸涩。
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眼神和语气都复杂了几分。
“我其实很清楚你的性格，你本性光明磊落，对女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一概不知。”
“我当初应该留下来，跟章玉英正面对抗，揭露她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机和手段。”
“或许短时间里我会受很多委屈，但结局，可能会完全不一样……”
叶婉宜的视线转向窗外。
她对这里无比熟悉。
因为这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从一个懵懂小孩，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最天真最美好的年纪，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那时候，她跟付国兴和付国云兄弟俩，一年中至少有半年时间，差不多天天在一起。
回想她这一生，那十几年几乎是她过得最开心和幸福的日子。
但一切，都从她任性离开后，戛然而止。
那之后，虽有过短暂的幸福。
但如流星般，刹那而逝。
反而给她留下了更深刻的伤痛。
叶婉宜转回头，看向与上次见面相比，明显苍老了不少的付国兴。
内心的复杂滋味，无法言表。
两人之间隔着几十年，隔着两条人命。
终归是回不去了。
“兴哥，我想过了，既然你已经雷厉风行的出手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我也不想再为国云翻案了。”
“他的事太复杂，一旦翻出来，牵涉面就太大了。”
“我想他泉下有知，应该也是应允的。”
“毕竟他对付家的感情那么深，但凡有一点侵害付家的事，他都不会同意。”
“当年的真相如何，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并不需要向公众交待。”
有一点她没有说出来。
她是真心做不到给付国兴扣上一顶弑弟的帽子。
这个男人，她不爱了，但也做不到伤害。
付国兴鼻梁一酸，眼眶瞬间就湿了。
“婉宜，谢谢你！谢谢你的体谅……”
他从小看到大的姑娘，终究还是那个心软又善良的好姑娘。
这辈子，是他们付家欠她太多。
叶婉宜的眼眶也有点红有点润，她轻轻舒出一口气，不想再看见付国兴眼中的自责与感激。
遂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随即，她就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院落的一角，并排矗立着三棵高大的梧桐树。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跟付家兄弟俩一起种下那三棵小树苗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付国云就说：“将来我们三个要像这三棵树一样，永远在一起。”
年少时的美好心愿，终究是被无情的时光，给碾压得粉碎。
如今，他们三人。
要么阴阳两隔。
要么天各一方。
到最后，反而是那三棵小树苗，静静地停留在原地，长成了枝叶层层叠叠交错的参天大树。
付国兴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轻声感慨道：“自你走后，几乎就是我和国云亲自照料那三棵树。”
“没想到后来，国云也走了……就剩我一人……”
“我在其中一棵树下，把国云小时候最喜欢玩的那个弹弓给埋了进去。”
“有时候，我站在那树下，听见树叶沙沙沙的声音，就想着，国云说不定也在我身边，只是我看不到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