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赵思远的坚定还没维持到书院，半路上他就又打起来了退堂鼓，“这个时间一般书院都开了几个月的课了，我们现在才去，到时候会不会听不懂夫子的课啊？”
宁清行淡定地回道：“思远若这样回去了，要如何面对双亲，以及，苑苑。”
赵思远耷拉着脑袋，“道理我都懂，可是……”
默了一会，宁清行幽幽开口：“如果思远实在不想去，我陪你回去向赵老爷解释就好，可来日若是戚放知道了，他……”
“他知道又能怎么样！”赵思远想到戚放就来气，“我想起来了，之前我还听到家里的丫头说他是什么镇子上最优秀，前途都不可限量的人，就他？真当镇上就没有其他人了么？”
“若是思远潜心求学，假以时日，想来必能超过他。”宁清行附和道。
赵思远神色怪异地看他一眼。
宁清行回看过去，“你不相信自己？”
赵思远干笑两声，“是哥哥太相信我了。”
“圣人有言，学无止境，不是学得早、学得多的人一定就有成，这条路永无止境，你得有足够的觉悟走下去。”
前世宁清行看过大量兵法，可看得越多，越是迷茫，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而书中的例子却是既定的事实，如果真有一天他上了战场，他真能在无数选择中，找到正确的那一个吗？
就像是和宋律先下过的那场战棋，纵然他瞻前顾后，再三斟酌，还是输给了宋律先。如果真在战场，这一输，怕是连同性命也是一起输掉。
看到宁清行有些沉重的神色，赵思远有些讪讪，“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是我自己……”
“离上课还有一点时间，你还可以想想，到底要不要去。”
虽然宁清行自己是极想去的，他也知道如果赵思远真的回去，他可能也没有机会再去学堂，还是让赵思远自己选择。
书院已经能远远看见了，挺立的翠竹难掩朱红的屋瓦，隐约还能听到朗朗书声。
赵思远咬了咬唇，终于向前踏出一步，“走吧，我们去上学！”
好巧不巧，赵思远刚走进书院的门，就看见戚放正指使自己的书童抄着什么，脸上还是一副不耐的表情，“搞快点，一会夫子就来了。”
赵思远瞄了一眼，纸上有几句有些眼熟，好像是某本经学里的句子，以往他路过书院的时候经常听见。
就这，让自己的书童帮自己抄书，也能被称作最优秀，最前途无量？
赵思远故意大声地哼了一声，带着宁清行找了个空位坐下。
戚放先是意外，随即双手抱胸盯着赵思远，“我倒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你。”
赵思远还以为戚放又要嘲讽他之类，不料戚放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等他诧异，夫子便走了进来。
夫子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姓甄，穿一身青色的长衫，眉峰上扬，看上去有些严厉。
甄夫子看了眼赵思远的位置，“赵公子今日第一天来，便先熟悉一下，其他人先把昨日的作业交上来，然后再读书。”
书院里目前有十多个孩子，赵思远大致扫了一眼，多是些富家子弟，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和宋苑苑差不了多少。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在外面的名声都很好。
赵思远拿一本书立起，悄悄对宁清行说道：“你看那个小孩，那手能拿住笔吗，这就送到书院来了？”
宁清行示意夫子正盯着他，“专心一点吧。”
赵思远对上夫子的目光，整个人瑟缩一下，立即把书放下，认真地看了起来。
上午主要是诵读诗书，然后由夫子讲解前一日作业的不足，赵思远起初还兴致勃勃地跟着其他人一起读，到讲评作业的时候，夫子一番话说完，他没几句能听懂的。
好不容易挨到午休时间，宁清行还在帮他整理上午的笔记，赵思远身心俱疲地趴在桌上，倒是没说什么丧气话。
宁清行安慰他道：“思远第一天上学，已经很不错了。”
“别人。”他指了指正缠着夫子不停问问题的三岁孩子，而后又指了指自己，“我。”
“知耻而后勇，这不是什么坏事。”
赵思远扭过头来，“我发现哥哥说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哥哥以前也念过书吗？”
书他前世念得不少，但现在这个年纪，应该是没有的。宁清行思索一会，摇摇头，“不曾，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赵思远看他一会，又默默地把头扭了回去。
戚放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到了宁清行旁边，他仔细看了看宁清行的字迹，字迹虽可以掩藏，但难掩凌厉，笔锋遒劲有力，颇有兴趣地问他：“我觉得你这个人不错，要不别跟着赵思远了，跟着我如何？”
闻言，赵思远马上转过头来瞪他，“哥哥是不会跟你的，死心吧！”
“你现在跟赵思远充其量不过就是个伴读书童，你要是跟着我，我能让你不以书童的身份来书院念书，你以后也可以跟着我办事，如何？”
戚放直直地看着宁清行，“大家都是聪明人，都会选轻松一点的方式，对吧？”
宁清行收拾完桌上的书本和纸张之后，一脸平淡地回绝了他，“多谢公子抬爱，宁某对现状已经很满足。”
戚放被宁清行拒绝后，他见宁清行不识好歹，面带薄怒快步离去。
这时两人的饭菜已被赵家的小厮送了进来，赵思远愤愤地舀起一勺饭塞进嘴里，再用力地咀嚼起来。“这个戚放好大的口气，我的人他也要来抢。”
我的人……
宁清行眉头微微一皱，前世宋律先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肆意打他，如果有人看不过去上来劝解，他也是一副“老子的儿子老子就算打死了旁人也管不着”的口气。
他敛了敛眸，没有表现出对这句话的反感，只轻声说道：“下午夫子便要讲新课了，思远吃完饭之后，可以先回去把书看一遍。”
赵思远忽然觉得嘴里的饭菜没了滋味，他长叹一声，“不知道现在苑苑妹妹在干什么呢，有没有想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