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南宫瑾都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叶清欢能从她复杂的眼神中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
终于到了。
“谢谢。”叶清欢想了想，“你特意送我，别有目的吧。”
南宫瑾的反应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那么些。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是个只会缠着顾之薇撒娇的女人，企图借位攀附她。”
叶清欢不留情面的戳穿她的想法。
不禁想起她们第一次单独见面的时候。
那还是在云漫溪办公室匆匆见过面之后，她借用顾之薇的名义约自己去了咖啡馆。
刚到那里，她就发现南宫瑾已经将整个咖啡馆包了下来。
第一句话老套的像是八九十岁的老太太：离开她，什么条件随便开。
在之后的十分钟里，她使出浑身解数考验叶清欢的忍耐力，比如扔美金、扔名表、扔钻石……
可惜她这所有举动都只会让叶清欢觉得好笑。
见叶清欢始终不为所动，她干脆放弃挣扎了，摆出了富家子弟的原始属性。
以自认为绝对的盛气凌人，上上下下嘲讽了叶清欢一番。
叶清欢是个木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见她撒泼差不多了，抬脚就走。
到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开始扔衣服，边扔边搔首弄姿想要色诱叶清欢。
结果毫无意外，在她开始解开衬衫的第三颗扣子时，顾之薇出现了……
南宫瑾似乎也想起了她们为数不多的相处很不愉快，摸了摸好不容易痊愈的左脸，尴尬道：
“之前的事情对不住哈，我也就是想给薇薇把关一下，别看她人高马大，心思实际上特别单纯，孩子似的。我以前用那些方法都是百试百灵，谁知道你这儿就行不通了……”
南宫瑾越说越心虚，不自在的撩了撩额前碎发。
叶清欢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依旧昏黄的小路，随口道：“明白，你是为她好，能理解。”
“喂，你说话至于这么言简意赅吗，我就那么让你看不上？”
南宫瑾向来是习惯被女人捧着，对冷言冷语的叶清欢为数不多的好感又降低了一些。
顾之薇脑子是被炮弹轰过，审美不正常，才喜欢这种，要理解，忍住，别发火。
“说吧。”
南宫瑾犹豫一会儿，别别扭扭问道：“我想要云漫溪的联系方式。”
叶清欢转头，狐疑地看着这个满脸嬉笑的人，“你的能力花点钱应该随便就能找到，学校里面，还有学生那儿，轻易就可以得到。”
南宫瑾激动地一拍大腿，“说起这个，邪门了不是，我找到的电话号码竟然有几十个，每个都是云漫溪，但是接电话的没一个是她。”
“这点我不清楚，”叶清欢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也有可能云老师一直单身怕有人骚扰，就像最近某个突然冒出来的跟踪狂。”
叶清欢显然意有所指。
南宫瑾眼眸先是一亮，随后尴尬地眼珠子上下乱转，“呵呵，你什么时候知道了。”
“从知道你跟顾之薇的关系，以及，你脱掉外套那一刻开始。”
当初叶清欢在蓝月商贸地下停车场追了跟踪狂那么久。
为了以防万一跟丢了能够及时储存信息，早就将她身形数据从头到尾刻在脑子里。
这时，叶清欢注意到一辆商务车从马路对面一闪而过，停在了巷子口。
虽然车牌号换了，但是她一眼就认出，是绑架顾之薇的那辆。
车只停了几分钟，然后就隐约见到有个人影晃悠悠的从上面下来，像是……女的。
一群在溜达的大爷大妈哗啦一下全都围了上去。
“哎，我说你听到没有。”
叶清欢心下一紧，连忙背了串十年前记的号码，解开安全带，道谢都来不及说就跑了。
“奶奶！”
等叶清欢悄悄拨开人群凑近一看。
这才发现地上躺着个昏迷的女人，颧骨突出，脸瘦得有些脱形。
确认过不是顾之薇，她的心顿时轻松不少。
不想沾惹是非，她转身就朝家里走去，忽然一想，这女人似乎有些面熟。
轰——
久违的记忆闸门瞬间崩塌。
假装没看到，不要回头，她不一定能认出来。
车里的人是谁，为什么偏偏把她放在这里。
叶清欢赶忙加快脚步，身子僵直的像块铁板。
一跨进门就赶紧上锁，将那些嘈杂的声音关到门外。
“欢欢，怎么了？”
叶奶奶见她行为反常，盖上了手中的木盒子，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挪出房间。
这次回来，她明显衰老了很多，越来越像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眼睛也比从前糊了不少，只剩耳朵依旧灵敏。
所以，就算叶清欢小心翼翼，她还是注意到了。
“没什么，天晚了，该锁门，奶奶，怎么还没有休息。”
叶奶奶瞅了一眼门口，“我怎么听到什么声音……“
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清欢，叶奶奶！”
叶清欢连忙摆手，示意叶奶奶别出声。
祖孙俩多年默契，叶奶奶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依旧还是按照她的要求保持沉默，顺手还关了屋里的灯。
王婆：“叶奶奶，急事儿，你赶快开门！”
可是，敲门声不依不饶，震得擂鼓一样响，那些热心肠的邻居还在叫门。
“要不送去我家先吧，既然她说是叶奶奶亲戚，我们帮忙照顾一晚上也没有关系。”
听这声音就猜到是梁爸爸，他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好人。
谁家有个困难，从来都是二话不说就赶着帮忙。
眼见人声远了，叶清欢咬咬牙，低声唤了一句“奶奶”，还是开了门。
不能再让梁辰她们家因为她家的事情而受到牵连。
叶奶奶叹了口气，打开灯，披着外套拄着叶清欢的手跨出门。
“哎，王婆，什么事儿？这两天身子不利索，刚睡着了。”
女人原本在众人搀扶下晃晃悠悠地朝巷子外走去，一听到门开的声音立马连滚带爬，哭天抢地冲了上来。
“妈，妈，妈，你救救我！”
要不是叶清欢挡着，光这一下子老人家就得被扑倒。
左邻右舍七嘴八舌一通乱问，将向来清净的院子搅和得没个安宁。
叶妈妈极尽表演之能讲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赚足了这些老实人的眼泪后，眼睛像是黄鼠狼一样落在叶清欢身上。
“清欢，妈妈好想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那些该死的骗子，把你爸爸骗得倾家荡产，我们为了不连累你，只好自己东躲西藏。”
叶清欢只觉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一阵地恶心。
尤其她尖锐的指甲混在人群刮过皮肤时，她差点就要崩溃了。
“嘿，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
梁爸爸这会儿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见她颠倒黑白，立马跳了起来。
“小辰他爸，”
叶奶奶摇摇头，递了个眼神：现在人多嘴杂，不是争辩的时候。
“多谢你了，先回去吧。大家伙也是，劳你们受累了。”
“大家到我那儿喝杯酒怎么样，辰她妈昨儿酿了果酒，帮忙尝尝。”
“好好好，难得老梁大方，我前几天就馋了，一直没好意思问。”
梁爸爸心领神会，将院子里围坐的一群妇女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刚刚故事听得差不多了，一个个妇女走前还不忘抹着眼泪安慰这个女人，然后真心诚意地叮嘱叶清欢：
“你妈不容易，你可要孝顺，不要以为自己会读书有本事就不管她。”
“我们家清欢最孝顺，肯定待我好，你们看她照顾我妈就知道了。”
众人一叠声应和，纷纷夸起叶清欢：“那倒是，清欢这孩子懂事。”
叶清欢僵硬着脸极为礼貌地笑了笑。
待所有人都散去后，女人这才收敛了一些。
松开被她强行箍在手中的叶清欢，一下子跪在叶奶奶跟前。
叶清欢暗暗藏起被抠红的手腕，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妈”。
就算心里告诉自己无数次，“我已经长大了，她会逐渐老去，不用害怕。”
直到今日，叶清欢才发现，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忘记的，再见到这个妈的那一刻，她依然害怕得不能动弹。
幼时的无助和恐惧早已经深入骨髓。
顾之薇，要是你在就好了，多希望……
“妈，我实在没地方去了，叶海死了，我九死一生才回来，青城还下落不明，你就留下我吧。你年纪这么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难道让清欢一个孩子面对？”
叶奶奶最近身体本就不好，厌烦人多，经过这一番吵闹，损耗了老人家大部分的精气神，整个人倦怠得很。
但还是撑着精神拍拍叶清欢的手安抚她，坚持不让这女人登堂入室。
“怎么回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刚到东南亚就被卖到一家黑店，没日没夜的干活，最近有人把我赎了，说是你派去的，还把我送到这里来。”
这种拙劣的谎言即便知道不会有人相信，她还是能够说得跟真的似的。
叶奶奶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所有说辞，斩钉截铁地表明了立场。
“白雪，你不能待在这里，你也看到了，这里只有两间屋子，还有，你过去对清欢做的事情，我不能当作没发生。”
“我对她，这个死丫头，我对她还不够好？”
她猛地扑到叶奶奶跟前，凶恶地指着叶清欢，像是结了十辈子的仇敌一样。
“妈，做人要有良心，当初你得了急病，叶海私自把家里的车卖了挪给你治病，这才让我难产的时候来不及送医院，差点一尸两命。我盼了整整六年才求来的女儿，就死在我怀里。
你呢，随便抱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就以为可以补偿我了，还辛辛苦苦瞒着，怕她知道。
我就是要折磨她，看她痛苦，看你心疼，我心里才能好过一点点！”
“这件事不能怪奶奶，”叶清欢苍白着脸推开她抱住叶奶奶，挡在前面，“你走！”
“死丫头，”白雪朝叶清欢淬了一口，“看来你知道了，小看你了。”
叶奶奶护住叶清欢，抬手挡住她，不让她再进一步靠近。
“这件事我对你确实有亏欠，这么多年心里总是挂着，既然你回来了，我不会不管你。你想要多少钱，拿了就走，不许再靠近欢欢。”
叶奶奶拿出一方丝帕，里面是她本来准备给叶清欢她们的存折。
“奶奶，不行！”叶清欢拦住她，“要是都给她接下来您怎么办？”
白雪冷笑一声就上前争夺，狰狞着嘴脸，“死丫头，你胆子肥了，要不是你爸废物做生意都要靠她妈的钱，我早把你扔了。”
说着抬脚就恶狠狠地踹向叶清欢，没曾想叶奶奶忽然站起来，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整个人往后一摔，失去了意识。
“奶奶！！”
“妈……密码你还给我，你别急着死啊！”
叶清欢眼神是藏不住的刀子，狠厉得像极了受伤的猛兽，一字一顿，慑人心魄。
“你再过来一步，我——杀了你！”
白雪被她这么一吼，顿时懵了，抢了存折愣在那儿。
叶清欢回头立马把叶奶奶放平给她做起了急救。
“死丫头，印章在哪里？”
就在白雪打算好好教训一下叶清欢的时候，梁家夫妻见状拿着扫把已经冲了进来。
“好啊你，就知道你们夫妻都憋着坏，幸好我不放心来了。”
夫妻二人对着白雪就是死命地打，白雪抱头鼠窜，被打得嗷嗷直叫，迅速夺门而逃。
“清欢，叶奶奶！”
梁辰手中扫把一扔，看着慌乱的场面愣了几秒。
叶清欢红着眼大喊：
“梁辰，车呢，快开车！”
“要，要，要不要叫救护车？”
“来不及的，去啊！”
“好，我，我这就去……”
梁辰慌里慌张，险些被门槛绊倒。
梁妈打得气血上涌，追出巷子又补了几下。
可这女人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凭空消失了。
”老公，报警抓她！”
“报什么警，家庭纠纷最后还不是和解，赶快去医院，搭把手。”
等叶奶奶有了气息，叶清欢脸上才有了活气。
“奶奶……会好的……梁叔叔……”
“别怕，孩子，叔在，我看谁敢欺负你！”
梁爸爸身子笨拙，这时候手脚却利落得很，背上叶奶奶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