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瑟瑟,林枫从公交车上下来,『揉』了『揉』眼睛。
他趁着坐公交车的半小时眯瞪了一会儿,下车被冷风一吹,倒是清醒了几分。
八点半,他到了单位门口,看了眼时间就转身进了大门对面的小食店,片刻之后,又拎了两个袋子出来。
一袋装着两个热腾腾的香菇馅包子,一袋是冷豆浆一杯。
昨晚三点才到家,不到五小时的睡眠实在有点不够,所以他起得稍微晚了点,没赶上支队食堂的早饭,只能自己解决饿肚子的问题。等熬过了上午,借着短暂午休时间办公桌上趴一趴,就又是生龙活虎的好汉。
林枫咬了一大口包子,一边嚼着一边朝对门走去,却忽然瞥到一个高挑袅娜的身影。
他眼角抽了抽,手里的口袋差点掉到地上。
竟然是何莞尔。
她还穿着昨天那条淡绿的连衣裙,手里提着沉沉的包,站在支队门口岗哨旁的树荫下,一动不动。
林枫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几步走上去,问何莞尔:“你怎么在这里?在等我?”
何莞尔紧抿着唇点头,眼下的青黑很明显,但眸子闪亮。
她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对林枫说:“师兄,我有些想法想和你讨论一下。关于安若愚的动机,我觉得我找到线索了……”
“先别说工作!”林枫很有些头疼起来,摇头叹气,“你说你,昨晚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还是熬了通宵看资料?”
何莞尔低下头沉默不语,默认了林枫的猜测。
林枫本来还想训她几句,但看了眼何莞尔有些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你昨晚没睡觉,现在也没吃早饭吧?”
何莞尔愣了愣:“我不饿。”
然后看到林枫默默地转身,几步跨过街道,又进了刚才的小食店。
不到一分钟,他拎了个食品袋过来,不由分说地塞给何莞尔:“包子吃完,再说公事!”
在林枫的监视下,何莞尔吃了两个包子,喝了豆浆。
包子是林枫重新给她买的牛肉馅——何莞尔不吃猪肉,林枫问都没问就买对了品种,很有可能是从昨晚那碗被她吃了几口就倒掉的猪肝粥得知的。
她心间微微有些暖意——看来这位师兄也是粗中有细。
吃完包子林枫就带着她进了办公楼,到了监听室。
何莞尔迫不及待进入正题:“我基本可以认定,安若愚就是举报人,至于他举报的目的,我有两个推测。”
林枫眯了眯眼:“怎么说?”
何莞尔翻开之前林枫给她的安若愚的简历,说:“安若愚今年四十七岁,至今未婚,在桐城路桥已经呆了十七年。他是水木大学的建筑学博士,还有过留洋的经历,回国后第一份工作是在帝都那边的大设计院,一入职就参与了一项国家重点项目的施工设计。后来,他辞职后通过招聘进到当时还是国企的庆州路桥,一呆就是十多年。”
“那时候博士远比现在的含金量高,放哪里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何况还是水木大学毕业的。”林枫感叹,“这样凤『毛』麟角的人物愿意纡尊降贵到一个走下坡路的国企来,按说应该很受重视,怎么坐了十几年冷板凳?”
何莞尔接下来,向林枫详细叙述了那个许总曾经提到安若愚当项目经理时出过问题的项目。
那是修建一座桥的工程,架在曲陵江的支流上,工程造价四千万左右。这在桐城路桥承接的项目中算不得大工程,当初总公司放安若愚下去,也是领导层让他做一两个项目积累经验、以后方便提拔的意思。
结果那工程出了大问题——修了一年多,在竣工验收的前一个星期,主体工程的一部分,被一场雨浇塌。
还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因此公司损失了上千万。
据说原因是出在混凝土上,后来还查出项目一个出纳都贪了上百万。
当时项目上从上到下一帮子人都被相关部门讯问,安若愚大概是真的清白,所以最终被放出来了,但项目副经理,却与这事脱不了干系。
这个副经理涉嫌收受巨额回扣,导致桥梁主体不合格,在审讯中这人因为顶不住压力,趁着上厕所时候监管人员打了个马虎,从六楼的窗户往下,一跳了之。
他一死,问题倒是解决了——调查戛然而止,和这件事有关的某些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而原本意气风发的安若愚,因为在这个失败的项目上有监管不力的责任,虽然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可在那之后,公司里再也没了他的好机会。
所以才会出现一个难得的技术型人才,被安在安全部门里十来年的怪事。
要知道,安若愚所在的安全部,实在是一个很边缘的部门,在建筑公司里的重要程度,远远比不上什么投标、施工、材料等部门。
他在副部长的位置一呆就是十年,能够升任正职都是因为莫春山的到来,那帮子斗来斗去的高管和中层,大部分倒了霉,这才有他的出头之日。
安若愚数十年如一日地扮演着默默无闻的老黄牛角『色』,这样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状态,何莞尔都能想象到他这些年遭遇到的白眼和轻视。
“所以,我的第一个推测是,如果安若愚就是举报人,那他举报内环路融资涉嫌犯罪,让警方介入调查工程,可以让本来就有重病的陈经理扛不住压力住院,给他自己创造机会;再者,桐城路桥水太深,在莫春山的弹压下才能勉强不翻船,给公司制造点麻烦,更方便他『乱』中取胜。”
林枫没有马上回答,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才说:“可如果这样的理由放在其他人的身上,也完全说得通啊!”
他挠了挠头,继续解释:“比如那个许经理,举报内环路工程就是不满意被占用太多的公司资源;举报莫春山,是因为莫春山这个空降的董事长,和他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越说越觉得何莞尔的推测不合常理:“不管怎么看,安若愚要『乱』中取胜,也犯不着举报莫春山吧?莫春山对他有知遇之恩,把这个老板搞垮了,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对,所以我有了第二个推测。”何莞尔目光灼灼,因为些激动,声线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