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玖在一旁听着母子俩的对话，全程一言不发。
渐渐明白这个家里面所遗留下来的毒瘤，完全是从几代人身上堆积下来的。
到了他一代人，所有的问题终于全面爆发了出来。
归根结底就一个字，穷。
万恶穷为首。
家里每个人所思所做，完全是从民生的衣食住行上出发。
这一顿该吃些什么，下一顿会不会饿肚子。
衣服破裂了缝补一下，房屋坍塌了重新再建。
每天忙不完的家务和收不完的庄稼。
更深层次一点的问题他们就不会去思考了。
家里面大小事务都要亲力亲为，看似是省下了非常大的一笔开支，实则早已将人给拖累到疲惫不堪。
每天都会有忙不完的鸡毛琐碎事情！
循环往复下去整个家只会越来越贫穷，所有人都会被活生生拖垮掉。
“那我来帮你们吧！做些什么你说给我，饭吃了你送海燕去上学后就赶紧去。”
杨秀兰脸色有些焦急和慌乱，只能顺着方自荣的话往下说，留下来帮忙。
内心里面非常明白，杨丽珍要是真的不回来了，方自荣一个人的压力只会更加艰巨。
方自荣板着一张脸，有些淡漠：“也没做什么，今天的三个石匠又要来动工了。”
杨秀兰听到这话，连忙和方子玖在灶房内一块忙活起来。
“爸，小叔一个人在家，让他来和我们一块吃吧！”
方子玖抬起头提醒了一声，这话要是换作杨丽珍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你去叫吧！”
方自荣非常淡漠的留下一句，这会还正在气头上，自顾自的忙活起来。
“哦！”
方子玖回应一声，连忙做起了饭菜。
在利益面前。
上层人的狠辣和下层人的恶毒，绝不是书中寥寥几字就能呈现出来。
他上辈子就有深刻的体会。
当没实力没能力之时，只会感受到这个世界四处充斥着满满的恶意。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散发出一丝可有可无，微不足道的善意。
三个石匠到家里喝完了一壶茶。
方子玖和杨秀兰才将饭菜给做好。
眼看着要吃饭了，方自华依旧还没有起床。
杨秀兰只得对方子玖提醒道：“阿东，你小叔还在睡懒觉呢！你去叫一下。”
她这两个儿子每一个可都不是省心的主。
她这会儿要是去叫没准会被骂上一通，方自华起床气大着呢！
“嗯！”
方子玖回应着向厢房中走去。
到方自华的房间里，果然还在呼呼大睡：“小叔，小叔吃饭了，奶奶今早没做早饭。”
“哦……”
被窝里面的方自华，非常不乐意的回应着，扯过铺盖将头给蒙住。
看他那模样老不乐意了！
方子玖无奈，只好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被子：“小叔，别睡了，赶紧起来吃饭，太阳都出来。”
这人怎么还越长大之后越难伺候了呢！
呼！
方自华一骨碌坐直了身子，满脸不爽的看着他：“我知道了！”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散发着一股起床气的怒气。
方子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讪讪笑了笑：“奶奶今早没做早饭，外面三个石匠都到好大一会儿了，就等你呢！”
“我知道了。”
听到有人在等着，方自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连忙起床。
方子玖后退的刹那，头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串东西，好奇的看了眼。
是一串用线串起来，大号电池上拆下来的红盖盖。
密密麻麻这么大一串，他估计足有四五百个之多。
是小学同学当中非常流行的一种游戏道具。
吹红盖盖。
方自华瞥了他一眼，以为是他喜欢，随口道：“你要是喜欢玩就拿去吧！这东西我早就不玩了！”
这还是他小时候就积攒下来的了。
他也不玩……方子玖本想要拒绝，转念一想又答应了下来：“那我拿走了。”
“拿走吧！拿走吧！”
方自华挥了挥手，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子玖动手从挂衣服的铁线上解下来。
他是不玩，但是可以用来换成零花钱。
猜谜语，躲猫猫，弹弹珠，砸卡片，跳绳，翻鸡脚，吹红盖盖，抓子等等这些游戏，在同学之间都非常的流行。
男生有男生玩的游戏，女生有女生玩的游戏。
而这其中吹红盖盖又非常流行的。
只因为方家寨和周围村庄都会使用手电筒，不用的废电池四处乱扔。
这些学生又能找到一些废电池，拆下上面的盖子用作游戏道具。
非常廉价的一种，不需要用零花钱。
方子玖拿上电池上的红盖子，提前去了大房子当中，帮忙着端菜端饭。
上辈子他内心里总是幻想着拥着大量电池的红盖子。
如今再次接触到早已物是人非，心中波澜不惊。
过了那个年龄段早就不喜欢了，内心深处所追求的东西也早已变得不一样起来。
“阿叔，二叔坐起来吃饭了。”
方自荣见所有人都到齐，拿着凳子招呼了一声。
在方家寨的饭桌上永远离不开一个话题，拉家常。
气氛少有的融洽和轻松。
方子玖却是留意到，每个人脸上都戴着沉甸甸的面具，在虚伪和无助之间徘徊。
面容之上所透露出来的只有无尽的孤独和绝望。
每个人都掩饰着各自的无力在强颜欢笑着。
眼底深处所透露出来的疲惫，绝望而又失落，让人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仿佛只有在这样拉家常的氛围中，才能找到一丝活着的存在感。
艰苦奋斗，奔波在各自的生计当中。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都成为了一项绝望而又压抑的任务。
方自荣才刚刚放下碗筷，杨秀兰就在一旁催促起来：“你赶紧把小黑燕送学校顺路去吧！”
什么事情都可以耽搁，媳妇跑掉这种天大的事情可耽搁不得。
方自荣眼底深处生出了一丝不满，没好气道：“慌什么，我自己会划量呢！”
才刚放下饭碗，烟都来不及抽上一支。
总不能将三个石匠撇在家里不招呼吧！
说着拿出一包红山茶，给每人散上一支后，自己叼上一支。
这种好烟在没人的时候他还舍不得抽呢！
只会卷上一支旱烟。
“阿荣，你要是有什么事自己去忙吧！”
“阿东兄妹两个在家呢！”
“不用招呼我们的。”
三个石匠在一旁笑着打趣起来，显得非常善解人意。
杨秀兰虽然心中着急，却也不敢再多劝说些什么。
方自荣也只好起身道：“那阿叔你们在家坐一下，需要什么直接招呼阿东一声就好了。”
打好交代之后他这才匆匆的送方子燕去上学，顺带着去找杨丽珍。
“哥，在家记得把小花给喂了。”
方子燕背着书包，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一声。
小奶狗这几天几乎和她形影不离。
“知道了！”
方子玖回应着，进进出出的收拾着碗筷。
只要稍微有点钱，就能解决掉这个家里面百分之七十的困难。
他虽然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却也是无能为力。
在方家寨这样自给自足，他又无法接触到外界商品的情况下。
想要扭转自身上的困境，简直比登天还难。
三个石匠闲坐了一会儿，地基当中传来一阵叮叮当当敲打石头的声音。
方自华也同样不见了身影。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杨秀兰帮着他做完所有家务，询问了一声。
她同样还有着自己的事情去忙活。
“已经没有了，奶奶。”
方子玖回应一声，到房间里拿出药自己擦拭起来。
擦完还要晾晒玉米壳子，去水井旁清洗衣服。
各种各样忙不完的鸡毛琐碎的家务等着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