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子……汽水？”温何微微皱眉。
“对！就是那种瓶子里有个小玻璃珠，喝起来会叮当叮当响的汽水！”小女孩眼睛亮亮的。
温何摇了摇头。
他倒是听说过——波子汽水是一种老式的碳酸汽水，为了防止气体溜掉，瓶口用玻璃珠密封，80年代的时候在国外很流行。
但这种汽水应该在易拉罐出现后就退出了市场，现在即使能买到也是塑料瓶的仿制品。
见温何露出困惑的表情，两个小女孩立刻往对面一指。
“那里就有！”
温何顺着她们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路对面，正对红木桌子的地方有一间临街的店铺，大门紧锁，门上的招牌也很破旧。
而在店铺门边，放着一个自动贩卖机，货架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各色的玻璃瓶，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
“哥哥你给我们买瓶波子汽水吧！然后我们带你去23号楼。”其中一个小女孩说。
一瓶汽水并不值多少钱，但温何跟着两个女孩走到路对面，才发现问题不在钱，而在于这个自动贩卖机竟然是投币式的。
温何愣在原地。
在这个年代，走在街上碰到需要用现金的自动贩卖机的概率比撞到鬼还要小。
更别提这个贩卖机里卖的还是上个世纪的老式汽水。
红色的、有些掉漆的铁皮表层映入瞳孔，看着有些渗人。
“我没有硬币。”温何说。
两个女孩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啊？哥哥你也没法买吗？”
“可是好想尝尝啊，波子汽水，我从来没喝过呢。”
“要不我们还是拿老张的铜钱试试吧，反正他也在打麻将，肯定发现不了。”
“可是妈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之后再把钱转给他嘛，我老爹说老张的铜钱是假的，二手市场里十块钱可以买一大把。”
“贩卖机会收铜钱吗？”
“它分辨不出来铜钱和硬币吧？都是圆的呀。”
在女孩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中，温何明白了事情始末。
老张是应该是那张红木桌子的主人，正在屋里打麻将，这两个小家伙想偷他的铜钱投进贩卖机里看看能不能买到波子汽水。
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温何的喉咙难以抑制地滚动了一下。
眼看着两个女孩又回到红木桌子边，伸手要去拿上面的铜钱。
就在此时，那扇半掩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驼背的老头从屋里探出半个身子，噔噔噔用拐杖头敲着地面。
“停手啊！小兔崽……我睇住你们好久啦！在这里打我东西的主意？”
“以为我睇唔到啊？！”
“够胆摸老子的钱试下？！我敲烂你只手！啦啦声走人！”
“哇哇哇——老张发疯啦——”
两个女孩尖叫着跑开了。
过分生动的吼叫声让温何浑身一激灵，他连忙上前，在老头转身前喊道。
“老先生，我想问一下23号楼怎么走？”
老头动作一顿，扭头看了温何一眼。
“23号楼？斜坡上边嗰嗰绿招牌嘅便利店旁边右拐左拐右拐右拐再左拐，最高那栋就是。”
说完不等温何再问第二句，扭头进了门。
房间里传来调笑声：“哈哈哈老张！我自摸了！”
“摸你嗰死人头！我无睇到，唔算！”
温何叹了口气，忍不住庆幸还好不是在副本里，飞快拿出手机记下：右、左、右、右、左的顺序，朝着绿招牌的便利店走去。
姓张的老头虽然脾气暴、口音重，指路倒是很准。
温何空间感不差，在迷宫一样的居民楼间绕了半小时后，竟真按照他的指示找到了23号楼。
站在20层b户门前，温何深吸一口气，敲了三下房门。
门内很快传来一声略显苍老的应答：“谁啊？”
“您好，我来找钱多乐。”温何答道。
“等一等。”
屋内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足足等了三四分钟，一个头发花白的消瘦老人打开了门。
“你是……”
门外，面容清隽的年轻人露出温柔腼腆的笑容：“我叫温何，是乐乐的朋友。”
钱多乐的家不比温何的出租屋大，但这么一块小小的地方，在寸土寸金的港市，价格起码得是其他城市的三倍。
屋内东西很多，客厅里几乎只留了一条行走的过道，收拾得很整洁。
靠窗的四人小餐桌上摆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把鲜艳的橙色冬青。
钱多乐的奶奶把温何让到餐桌边坐下。
“乐乐……有段时间没回来了。”她走到水池边，从塑料袋里拿出两个苹果，打开水龙头，细细地洗着。
温何心里一沉，“有多久？”
“半个月了。”老人动作缓慢。
温何站起身，走到老人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苹果道：“我来吧，您歇着。”
老人让他不过，坐在餐桌旁，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不过他有打钱回来……我们乐乐长大了，很能挣钱呢，欣欣的学费都是他挣的。”
“他是什么时候打的钱？”温何连忙问。
“就是昨天。”老人慢慢地说，“他还给我发了信息，说这段时间忙，回不来。”
“现在方便啦，不用人回来，钱哗哗也能过来……我不懂，欣欣弄的，她昨天开心得不得了，说哥哥这次打了好几万呢。”
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温何长长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
钱多乐还活着。
时虑也……没有骗他。
一股轻盈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温何压住上扬的嘴角，认真地把苹果切成小块，装进盘子里。
精致的苹果被端到餐桌上时，老人慈祥地笑了：“你是怎么认识乐乐的？”
“之前工作的时候认识的。”温何说，“好久没见了，这次出差路过港市，本想顺路过来看看，顺便给他个惊喜，没想到扑了个空。”
温何说话不紧不慢，听着很是舒服，像是水流过耳，一顺就顺下去了，让人来不及思考里面的漏洞。
老人笑眯眯的听着，捡起一块苹果，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工作……是做生意吧，这个小子，从小就喜欢搞买卖，跟他爸妈一个样。”
“当年就是因为他们两口子说港市有钱赚，带着全家搬过来，结果没几年就挨个得病走了，剩下我跟两个娃……”
她望着天花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那会这块地方还不像现在这么安逸，只有几栋又高又破的楼，没水、没电，满地跑的都是老鼠啊蟑螂啊……唯一的好处就是住着不用交钱。”
“不用交钱？”温何愣了愣。
“对，当时这里是港市的‘三不管’，只要每个月给当地的‘大佬’交二十块钱保护费，就能留下来。”
“虽然没人管，但住的人可多呢，十几个人挤一间屋子，都是南下的打工人。”
“人多了，自然就有买卖，给邻居补个裤子修个桌子都能赚到点钱，因为不收房费，外面的生意人也会进来，只要交足保护费，自然有人给你安排门面。”
“你去打听打听，哪个老人不知道，在旧水坎城，没有买不到的东西，也没有办不成的事。”
“旧……水坎城？”温何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老人点点头。
“没错，是‘城’，不是‘街’，当时我们这块，可是一块有自己的规矩的真正的‘城’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