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是一个无神论者。”
时虑声音平淡。
“所谓的神明，大多时候只是人类一厢情愿，为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寻找的借口罢了。黑暗里未知的事物如此之多……”
“万一寻找到的不是神明，而是怪物呢？”
神明，或者说被人类当作神明的生物不会在意人类的死活，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蚂蚁的死活。
或许蚂蚁也曾向人类乞求，但渺小如蚂蚁怎么知道，人类在听到它们的乞求后，会选择垂怜而不是觉得它们真有意思，一把火全部烧死呢。
“暴露欲望是要付出代价的。”时虑话里听不出情感。
“真是傲慢。”温何扯了扯嘴角。
此时他们距离遇到原住民的地方已经跑出去一公里左右，周围的场景没有变化。
一模一样的路口、一模一样的方正建筑，加上仲夏夜般的闷热感，升腾起的灼热空气让地面都变得扭曲。
黑曜石般的眼眸扫过男人冰冷的侧脸，温何忽然感到烦躁。
这个男人应该用正脸看他，好好看他，而不是用傲慢的侧脸，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那双惹眼的琥珀色的眸子总是那么居高临下，他应该用匕首把它们挖出来，让那耀眼的颜色里只有自己……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温何微微一愣，猛地抓住时虑的手腕。
后者投来奇怪的目光。
温何压下心里奇怪的感觉，睫毛轻颤，喘了口气道：“……跑得有点累，可以休息一下吗？”
时虑似乎是叹了口气：“您真任性。”
说罢他反手握住温何，拐入一旁的小巷。
刚停下来，温何便伸出手，叫道：“莉莉。”
血滴从手心里涌出，化成小女孩的模样。
背着巨大镰刀的莉莉歪了歪头，“温何哥哥叫莉莉了嘛？”
温何笑了笑，“能麻烦你出去放哨吗？”
女孩皱起眉头，似乎有点不情愿，目光在温何和时虑之间转了一圈，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温何哥哥这么要求了，莉莉是个乖孩子，莉莉会听话的。”
她冲时虑吐了吐舌头，飘到外面放哨去了。
等莉莉飘远，时虑抱起肩，随意往墙上一靠，看了眼温何略微有些发白的面容。
“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您单独留下我。”
“你还真是敏锐。”温何垂下眸子，叹了口气。
时虑嘴角泛起一丝意义不明的笑，“从半路开始您的视线就没从我脸上离开过，到现在才发现我的皮囊合您的口味未免有些迟……”
“我很担心。”温何脸颊一红，连忙打断时虑。
他虽然虚弱，但不至于走不动路，刚刚之所以那么说的确是为了跟时虑独处。
“我……在去海边的路上，看到了焚尽之火。”
他咬了咬牙，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更准确地说，是我被祂注视了……”
时虑脸色沉了沉，似乎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
“那是匕首的副作用，说真的，您应该在道具的说明上多下下功夫，行动时也应该更谨慎一点，而不是心存侥幸，等被他看光了才开始担心。”
“只是被看了一眼，没有看光！”
温何太阳穴跳了跳，听得有些火大。
“而且你说得倒轻巧，匕首是我唯一的武器，就凭我这身破烂属性，再多谨慎一点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他忽然顿住，看了时虑一眼，皱眉问道：“你在下水道一见到我就断定匕首不能用——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是吗？我被焚尽之火注视这件事。”
时虑沉默片刻，琥珀色的眼珠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转了转。
“从不离手的武器到最后关头才肯拿出来，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让您有所顾虑——我还没笨到连这么简单的逻辑都捋不顺。”
“你最聪明。”温何小声嘟囔。
他瞪了时虑一眼，双手不自觉握紧，声音变得更加严肃。
“但是……我现在担心的是，下到地底之后莉莉哪怕在沉睡状态也能听到焚尽之火的呼唤，那是不是证明……”
他咽了口唾沫。
“哪怕不用匕首，焚尽之火也有可能注意到现在的我？”
“您猜的没错。”
时虑轻飘飘给温何判了个死刑。
“那个不长眼的疯子看过一次就会忍不住看第二次，现在的您就像裸体站在大街上一样，惹眼得很。”
温何捂住脸，顺着墙缓缓滑坐下去，“……你还是闭嘴吧。”
沉默了一会，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您是在害怕吗？”
有什么东西拨了拨温何翘起的一撮蓬松头发。
温何闷闷地声音传来，带着快要克制不住的怒气：“不然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从刚刚开始就感觉到心里很烦躁……不只是匕首副作用的烦躁，还有奇怪的恍惚感，渴望做些……不好的事，上次也是这样。”
他咬了咬下唇，眼前浮现出巨大眼球的同时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其实第一次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从那片岩浆中逃离的，温何都不清楚。
不清楚就意味着无法复刻。
面对那么恐怖的东西，再来一次的话，他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时虑又拨了拨温何那撮头发，手套顺着碎发一路向下，滑过流畅的面部曲线，最后在下颌收拢。
他微微用力，抬起温何精致的脸。
眼角那点红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愈发鲜明，即便是皱着眉，面带不快，依旧是那么好看。
“说您想要我帮您。”时虑眼底流淌过暖意，他放轻了声音，诱哄道，“只要是您的要求，只要您开口向我乞求，我都会满足您。”
熟悉的味道顺着手套传来。
时虑身上有一股和出租屋里很像的阳光和灰尘的味道。
那一瞬间，温何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第一世界，坐在床边，听他的猫蜷在一旁发出舒适的呼噜声。
“我想要你帮我。”
温何像是被蛊惑般喃喃。
时虑眯起眼，像一只魇足的猫。
树脂形成的化石慢慢融化、露出生命的底色。
“我听到了。”
……
“我看到好多怪物过来了喔……你们还没说完悄悄话哇？”莉莉脆生生的声音从街口传来，很快变成——“哇哇哇！当着小孩子面叽叽歪歪，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