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踏上下水道地面的那一刻，温何就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脚下不是硬质铺地，而是覆盖着一层不知名藻类的柔软“海床”。
那些藻类发着蓝盈盈的光，伸展着细长的触手。
像是花叶在夜空中飞舞，安详又静谧。
借着蓝光，可以看到爬梯旁的砖石上凸起了一片奇异的肿瘤状物质，粘连在一起，一起一伏，好像在呼吸。
温何抬脚，腥臭的污水从水道漫上了“海床”，被他的动作带起了一小片波浪。
“我天……这是什……”后下来的路岐惊呼了一声。
声音传出的刹那，那片肿瘤状物质中央猛地睁开一只脑袋般大小的黄色眼睛，转了一圈，锁定了刚下来的两个陌生人。
安详的氛围转瞬即逝。
上一秒还在随意飘荡的海藻触手下一秒像是突然有了意识一般猛地扭曲起来，抓住了温何的双脚。
温何一惊，正要拿出小刀。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舔了一下他的手腕，他低头看去，只见两滴血虫正在上面蠕动，见他看过来，立马化成液体，摆出一个叉腰的动作。
“我现在不能用你。”温何低声向渴血的匕首解释。
他飞快弯腰，打算用小刀割断脚上的触手，而就在他伸手的时候，另外的触手从两侧突袭过来，将他的手腕绑在了一起。
小刀落地，与此同时，脚下的触手也将他的脚踝绕在一起，猛地一扯。
“咚”地一声。
“唔！”
温何倒在地上，眼冒金星。
身下的触感像是粘稠的沼泽地。
摔在地上的刹那，他在海藻缠绕的触手之间隐约看到一架小型的动物白骨。
是老鼠……已经被海藻吃掉了。
这些看似无害的生物其实是像捕蝇草一样的猎手，只要踏入下水道，就等于进入了它们布好的陷阱。
更多的触手攀上他的身体，要将他拉入柔软的海床，变成像那只老鼠一样的骸骨。
温何挣扎着抬头，对路岐喊道：“是眼睛！快解决掉眼睛！”
路岐半个身子还攀在爬梯上，被四周伸上来的触手阻挡了下来的路，听到温何的话，连忙从怀里掏出枪，一个点射击中了墙上的眼睛。
眼球爆裂开来，腥臭的黄色液体溅了一地。
触手应声顿住，然后慢慢缩回原处，变回了无意识状态。
温何捡起小刀，站起身，抹掉飞溅到脸上的残液。
“我天……那是什么……”路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用气声说完了刚刚的话。
他走到温何身边，“你受伤了吗。”
“没有。”温何揉了揉擦破皮的手，警惕地看向四周，更远一点的拐角处也有一片类似的寄生物。
因为刚刚的响动，那片肿瘤里也睁开了两只眼球，一大一小，正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海藻受这些眼球控制，只要不惊动他们就没事。”温何弯下腰，借着幽暗的蓝光，在肮脏的半降解物与污水中辨认着路。
他很快发现这些漫上来的污水正以极快的速度往同一个方向流淌。
前方漆黑一片，星星点点的海藻光像是夜里的萤火虫。
温何眯了眯眼。
应该是通往排污口的。
“这边。”
屏住呼吸，两人在一片随时会杀人的美丽生物间小心翼翼地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去。
肿瘤状的寄生物生长在任何可以攀附的地方，每走过一段路，就要停下来先解决附近的眼球。
就这么走走停停，寄生物越来越多，大片大片的，几乎覆盖了所有人造的砖石。
“我的精神值快掉到15了。”路岐抹掉又一次溅在脸上的液体，晃了晃脑袋，关心地看向温何，“你还好吗？”
“我没事。”温何小心翼翼撸起袖子，擦掉手臂上的血迹，电流一般的疼痛使得他皱起眉。
刚刚这段路共有四个眼球，来不及同时解决，导致他被触手攻击了一次，狠狠撞在了墙壁上。
污泥沾在了风衣上，外套……看来要洗一洗才能还给时虑了。
温何心不在焉地想着。
刚刚撞到的地方破了个口子，黏上了他的血迹。
时虑看起来是个很讲究的人，这件风衣用料细腻，剪裁也很得体，不知道值多少钱，赔一件的话他赔不赔得起。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温何晃了晃头，收回注意力。
脚下的路已经不再直来直去，而是变得扭曲，比起下水道，更像是缠绕在一起的管道，或者说……肠道。
不再规整的环境越来越像是某种活物的巢穴。
“再撑一撑，我感觉快到了。”
以为温何叹气是担心精神值的问题，路岐走到他身边，安慰道。
他的状况没有比温何好，失去匕首之后，路岐只能作为主力输出，体力消耗了很多。
“我们走了有半个小时了吧，应该快到海边了，城市的排水口不是一般都在海岸附近么？”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温何的头。
就在手指即将碰到发丝的时候，温何突然出声：
“等等……有东西来了！”
他飞快贴上墙壁的凹槽。
幽暗的荧光下，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拐角的墙壁上。
那并非人的影子，而是一个巨大的畸形生物，身体上有很多诡异的凸起。
影子的主人似乎正在往他们所在的通道走，但它走得很慢，“咕叽咕叽”的蠕动声回荡在下水道内。
温何握紧小刀，路岐握紧枪，两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忽然间，影子停住动作，眨眼的功夫，竟然消失不见了。
两人一愣。
原地又等了一会，没有东西过来。
温何离开藏身的墙壁，握着小刀，慢慢靠近拐角。路岐紧紧跟着他。
声音再次响起，不是蠕动声，而是皮鞋触地的“哒哒”声。
巨大的影子没有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瘦挺拔的人类影子。
落后几步的路岐惊讶地看到温何愣在了拐角口，眉头皱起，露出茫然又有些疑惑的表情。
影子笼罩在他头顶。
黑发，金瞳，五官俊美，穿着黑色的风衣。
时虑？
路岐愣住了，他怎么在这？
半路消失后，就没人再见过他，怎么突然到下水道了？
只见高挑的男人凑近温何，低声说了什么，绕是下水道空旷寂静，路岐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似乎是：“对不起……还生气吗？”之类的。
路岐若有所思地看着靠得极近的两人，眼底涌起一股暗潮，决定上前去搭个话。
然而“嗨”字还没出口，路岐瞳孔一缩。
就见上一秒还低垂着眉眼，一副乖巧模样的温何下一秒猛地抬手把小刀刺进了时虑的心脏。
琥珀色的眸子睁大，鲜血飞快在黑风衣上晕染出一片深褐色。
随着倒地的闷响传来，温何不大不小的声音也在下水道响起：
“装什么装？你的衣服不是在我身上穿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