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亮的童声清晰地传进众人的耳中，声音里带着几分有气无力。
众人的目光立马被吸引了过去，就瞅见一个四肢干瘦，肚子却异常鼓胀的小女孩正缩在她娘亲的怀里，铜铃大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队伍中的某处。
视线跟着一转，所有的人眼中都闪过一抹怒意。
江老二的媳妇林春花，正靠坐在板车上，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野菜饼，旁若无人地嚼着。
也有好一阵子了，她这腰伤愣是没见好，成日坐板车上，养得膀大腰圆！
不过这些都不碍着别人，江老二愿意推着他们也不说啥，但你吃饼，好歹看看周边是个啥样子吧？
馋路边那些快饿死的人，就不怕他们来抢吗？！
果然，看到林春花手里的野菜饼，路边的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他们爬到了官道上，挡住了江源村一行人的路，一时间，磕头声、哀求声不断。
“求求你们，给我们点吃的吧！我们一家饿了五天了……”
“对啊，求你们分两口给孩子吃吧，我家五个孩子，已经饿死三个了。”
“求求你们发发善心，哪怕给一口菜汤也行……”
站在队伍最前头的老王头顿时脸色难看，扭头就瞪了江老二一眼。
看你家那女人，又奸又懒又馋，还一点眼色都没有！这下好了，给村里添了多大的麻烦！
受到全村人目光谴责的江老二，觉得十分丢面子，抬手一巴掌就扇在了林春花的脸上，怒斥道：“就知道吃！也不看看现在是啥光景！废物东西……”
林春花手里的饼都被打掉了，木愣愣地看着江老二，眼睛嗖地红了。
可她一声都不敢吭，只能捂着脸，无声地掉眼泪。
她现在吃饼，还不是因为中午的时候老林氏一直喊着脚疼，她忍着恶心给她挑了脚上的水泡，挑完之后一直觉得手上有股味儿……
这能怪她吗？！
就在众人沉默的当口，那块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的野菜，钻进了前头那群饿昏了头的灾民眼里。
几个小崽子眼睛瞬间亮了，挤出自家爹娘的怀抱，连滚带爬地朝那块饼扑过去！
那场景，说是人抢食，不如说是恶狗抢食更贴切一点，为了多吃一口，几个小孩嗓子里发出低吼声，看向昔日的小伙伴，眼神凶狠。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感萦绕着周围。
“爹，娘……”江木心有不忍，看向自家爹娘的眼神多了几分恳求。
江老四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沉痛地闭了闭眼睛，一挥手。
江木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他飞快地拿下自己身后的背篓，从里面翻出一包野菜饼，朝村里的几个小伙伴招了招手。
“虎子，小五，你们快帮我一起按住他们，别让他们打架……”
这话一出，平时一起玩的小伙伴们都动了起来，冲上去把抢红了眼的小崽子们分开。
连梁玉都攥着自己腰间的布袋子，从里面拿出几个野果子，挨个塞到抢食的小孩子手里，斯条慢理安慰道：“慢点吃，不要抢……”
跪在前头的灾民们有放声大哭的，也有盯着孩子们拿出来的吃食咽口水的，但却不敢动手去抢。
江源村的大人们早就聚到了最前头，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那群孩子。
看着这一幕，江早早闷不吭声，顺着大白马的腿滑了下来，走到了李氏的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
“娘，借口锅，熬点米粥吧。”
一顿饭罢了，她还赠得起。
李氏没有立马应下，而是朝老王头看去。
他家若是开了这个头，只怕村里人会不乐意，怕这些灾民一直跟他们要吃的。
江木第一个表示：“娘，我晚上和明早都不吃了，把我那份省出来，给他们分一点吧！”
“对！娘，我也是，我和江木他们下午钻林子里，早就吃饱了，晚上不吃，你就把我那两块饼给他们吧……”
“奶，我我我，咱家人少，少吃两顿没事儿的！”
梁玉更是扒住了他爹的裤腿不撒手，眼巴巴地瞅着他爹。
“爷爷，就做一顿吧，”王月川也走了过来，从自己的背篓里掏出一把菜干，郑重道，“咱们可以不管不顾地离开，他们拦不住我们，但即便再难，咱们也不能没有底线……”
明明有能力帮一把，却眼睁睁看着几十人死在自己面前，换作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做不到。
事已至此，老王头再怎么狠心，对这些孩子也根本硬不下心肠来。
他抹了把脸，朝王二爷看过去，“二弟，你家锅大，借来烧个火。”
“……欸，好嘞。”王二爷顿了顿，没有多说什么，拎起家里的大锅的时候，没忘把自家的野菜干也捎上，闷不吭声地找了块地儿，干起活来。
周大虎的爹看了半晌，也拎着自家的锅走过来，放在了王二爷家的锅旁边，抄起把刀去路边割干草去了。
见状，江早早又拽了拽李氏的袖子，歪头看着她。
李氏叹了口气，朝江老四道：“去把咱们的米倒出半袋来，拎过去吧。”
“诶，好，你和孩子们找个地儿休息一下。”江老四二话不说，闷头就去干活了。
那半袋米一拎出来，连江源村这一行人都沉默了。
而后，这家抓了把菜干，那家拎了口锅，愣是在荒无人烟的官道旁搭起了大锅饭。
那些灾民眼巴巴地看着，不知是谁起了头，哭声渐渐从小声呜咽到放声嚎啕，那些孩子更是哭得撕心裂肺，伤感却不绝望。
江早早就在这一片哭声中，牵着便宜爹的手，一路发着小背篓里的甜果子，走到了少年的跟前。
小奶包歪着头，盯着少年看了许久，突然一掐便宜爹的手背，夸张叫道：“哦呀！这不是我爹的兄弟家的儿子……吗！”
淦！话都快说完了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江老四：……
沈轻迟：……
三人眨巴着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沈轻迟突然一咬牙，抱着江老四的腿就哭，“……伯父，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阿迟啊，前年你还去我家和我爹喝酒呢，你还记得不？！”
江老四：……你俩不要演得太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