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武在闻秋居的音室内，宛如一个好奇的孩子般，东一下西一下的鼓捣着。
一会拨弄着琵琶，生涩的演奏《十面埋伏》。
一会儿又捅咕下古筝，弹奏一曲《大鱼》。
玩的不亦乐乎……
他头一次发觉自己这指甲…是真香……
因为它们想长就长…完全免去了没有拨片的烦恼……
涪风一脸笑意的将想要阻止的宋玉秋拦了拦，随即为其斟了一杯茶。
二人便就这么品着香茗，听着闻武玩了半晌。
宋玉秋之所以想阻拦，还是认为闻武第一次来，就这样乱动主人家的乐器，是有些无礼的。
毕竟喜欢音律之人，都异常爱惜自己的乐器。
可若是抛却这些，又在主人的允许下，她还是很喜欢听其演奏的，因为闻武弹的那些曲子，是真的很动听！
思及此，宋玉秋见闻武正在给一把五弦琴调音……
她当即开口。
“小舞不可！”
“当心乱了先生的习惯！”
闻武闻声一顿。
这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
适才一高兴，竟是有些忘乎所以了。
于琴弦而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与习惯！
外人乱调的确不太好。
于是他当即有些惭愧的起身行了一礼。
“晚辈失态了，还请前辈莫怪……”
闻武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毕竟他自己也是爱琴之人，并不是不懂。
可涪风却是满不在乎的笑道。
“无妨无妨，小友随意即可！”
“不知小友适才的琵琶曲可有曲名？”
闻武听后茫然的看向宋玉秋。
因为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得知了师伯会玩琵琶的时候，教过对方这曲子的，曲谱也写给了师伯！
可所以眼下这情况…对方好像没在涪大叔面前弹过琵琶？
他并不知道宋玉秋不太喜欢杀气太重的……
“回前辈，此曲名为《十面埋伏》。”
涪风听后一脸的本该如此，随即向他招了招手。
“老夫见小友指法与节奏有些生涩，可是对琵琶尚未熟悉？”
闻武见状行至茶几旁跪坐在宋玉秋一侧。
“的确，晚辈不太会弹琵琶……”
“若前辈想听，此曲也可用筝来奏！律调会更丰富些”
“但这杀机四伏的效果或许就会弱上几分了！！”
不过…却是会有另一番效果……
这话他没多说，因为说这些不过是客套而已……
可涪风闻言…却是直接顺势笑道。
“那便劳烦小友为老夫与你师叔奏一曲如何？”
闻武听后有些为难，随即羞愧的挠了挠后脑勺。
“不劳烦不劳烦，就当做给前辈赔礼了！”
唉，又鸡儿给自己挖坑了。
可…不答应还能怎么办？
自己不光是身子乱糟糟的，来这世界快八年了，脑瓜的思维和性格，还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变的令自己都捉摸不透……
有时候像自己，有时候又不像自己o(╥﹏╥)o
有时候还会像个小孩儿一般，想一出是一出的。
完全不受控制…啪~快乐没了！
为难是真的有些为难……
但却并非是不会古筝。
相反，前世的他对于抚琴弄筝来说，虽不及大师，但也算小有成就！
究其为何为难，只是因为眼下自己这小胳膊小手的……
慢节奏的古筝曲还好说……
但节奏快的，是真的会好累，这种累是心累。
同时也不太自信可以完整的弹奏《十面埋伏》……
毕竟实在是节奏太快了…担心弄不好……
可这理由又不好说…因为自己才做错了事。
闻武行至古筝前，活动了下自己的爪子，暗搓搓的将指甲调整到合适的长短后…深吸了口气。
下一秒…急律与短促的和弦，便如利箭般崩出音室。
声音急促的与琴音绕梁有所不同。
也不同于琵琶的锐利，所散发出的那种令人仿佛置身在危机四伏之中的未知杀意。
古筝所奏…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更为直接的杀气。
闻武认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和弦的映衬将原本的危机四伏，拿到了明面上。
简单点来说，琵琶能让你感觉到身在埋伏中的危机感。
而古筝却是在让你感受到四面楚歌的同时，又明晃晃的直面自己已经被周遭的兵甲所包围后，而带来的那种杀气腾腾的压迫感！
总之……各有千秋吧。
他那双小手上下翻飞的仿佛舞出了残影般，令人眼花缭乱……
只消片刻…闻武微蹙的额间，已经渗出了些许的细汗。
白皙的小脸上也带了少许的红润……
涪风见此，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彩。
他是真的搞不懂一个女童是如何能奏出杀意的，虽然那些杀意并不纯粹……
可下一瞬，又在察觉到宋玉秋的目光后，瞬间收敛，随即扶了扶胡须。
若是让这小家伙真的去战场上观摩一番……
或许…这股杀意便可水到渠成的凝实……
涪风的这份期待与喜悦，随演奏的筝音一直徘徊在内心，久而不散。
一曲罢，闻武也回了回神，便是怔了下。
因为适才太过专注了，眼下才惊奇的发觉……
这筝弦居然一根儿都没断……
要知道平日里抚琴时，但凡是节奏快一些的曲目，自己都不敢太过专注，因为那样的话，会失去对力道的把控！
而失去把控的最终结果…往往都是会断弦……
看来这涪大叔的乐器用料也不一般，不然也不可能扛得住自己这般祸害！
思及此，闻武不自觉的抬袖擦了擦汗，随后起身行了一礼。
“让前辈见笑了！”
涪风看出他的疲态后，恍然到了其中原因。
“哈哈哈！小友过谦了！”
话落，满意的看向宋玉秋。
“真人你这师侄可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说完见闻武没动，便招了招手。
“来！饮茶，歇息片刻！”
闻武听后一愣……
wtF？怎个事儿？听这语气还要自己弹别的？？???？
大叔！老子劝你耗子尾汁啊！
真的很累狐的！是心累呀！
吐槽归吐槽，但动作却没耽误，闻武麻溜的跪坐在师伯身旁，随后直接吨吨吨的饮了几口茶水。
涪风见此更为满意的点点头。
纵而不骄，直而有礼，言行举止一派江湖气，却偏偏生了个女儿身。
倒也是个有趣的好苗子！
而宋玉秋则是已经被闻武的各种骚操作给整麻了。
所以见他这般自在的举止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抬手用一方帕子为其擦了擦颈间的汗水，随后便在一旁宠溺的看着他。
毕竟…认识到现在，她从未忍心苛责过闻武。
即便是最严厉的时候，也只是…不疼不痒的提高些音量说话而已。
要是让她真的厉声呵斥的话，她自认为做不到……
这些举动也被涪风看在眼里，内心的猜测也更为笃定。
随后三人又交流了一番音律方面的话题。
待宋玉秋中途离开小解的时候。
涪风在感受到人已走远后，突然轻声开口，话语却是昨日说过的话题。
“小友…以后可以自行前来！”
闻武通过适才的交流，不光受益匪浅。
也得知了对方在弦乐方面的造诣，的确颇为精湛。
同时，对他的性格也有所了解。
所以他眼下已经放松了不少。
因此，他听到这话后，先是确认了下让大红代自己下来的可行性，于是随意的轻轻点了点头，但语气依旧恭敬的再度肯定道。
“前辈放心，晚辈肯定会来的！”
涪风闻言轻笑了下，随即抿了口茶水，这才意味深长道。
“自行……”
说完也不等闻武回复，直接不经意的将尾音一拐道。
“……既如此…你也别总唤老夫前辈了！”
“不如换个称呼如何？”
闻武心领神会，但又装傻的思索了下。
“涪先生？”
话落，见对方不言语，只是看着自己笑……
闻武故意试探性的来了句。
“涪叔叔？涪伯伯？”
涪风眼角抽了抽，随即又抬手掩嘴的轻咳了下。
闻武这才双手送上一杯茶道。
“师傅？”
涪风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接过茶水象征性的饮了一口。
“你师伯对传承一事颇为在意，因此这拜师礼你也不必执着。”
“但这声师父，你却叫的不亏！”
“毕竟…为师要教你的，可远远不止简单的音律……”
“以后只有你我二人之时，小舞唤我师父便好！”
闻武听后笑着行了一礼。
“那先谢过师傅了！”
二人同音不同字的对视一笑。
三日后，闻武在后院完成了一套简易的蒸馏设备。
准备为自己提纯一些高度数白酒。
前世不喜饮酒的他，如今因为醉仙游的缘故…而发生了变化……
虽算不得嗜酒，但却是总会惦记整两口……
而且提纯白酒…不光是因为带来的醉仙酿已经喝光了。
还因为苍国这边的酒，普遍都是些…类似醪糟汁的米酒。
喝起来虽然甜滋滋的，但却每每达不到微醺的地步！
即便是望海城购置的一些其他酒水，也不行。
更何况，这几日每天下午去闻秋居的时候，还会看到涪风在煮黄酒自饮。
闻武也就更想弄些好酒了！
这日，他带着师伯采买回来的话梅与生姜拜访闻秋居。
“师傅，我来啦！”
说完提溜着牛皮纸熟门熟路的窜进了伙房。
仆人见状笑呵呵的行礼后，站到一旁。
片刻的功夫，闻武便将话梅与生姜切丝带了出来。
随后将两样东西取过少许，丢进暖炉上的小酒壶内。
“先温一温再用！保准比师傅您直接用梅子煮的味道好！”
“过几日再给您带好酒！”
没办法，提纯也需要时间，更何况还是简易的设备。
涪风见状笑容满面，随后拿过一旁的模具继续斫制。
“那为师便等上一等！”
闻武见状有些疑惑……
因为他没看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便见一方似琴非琴，似琵琶非琵琶的雏形木块，被涪风用工具一点点的雕琢着。
“师傅做的是什么乐器？”
涪风闻声拿起较窄的一段看了看弧度。
“筑！也是弦乐的一种！”
闻武(⊙_⊙)?
有些耳熟…但却想不起在哪听过了。
随后他便杵着下巴摆弄着扳指，安静的等在一旁。
没办法不等，涪风是个对自己时间把控极为讲究的人，确认了今日什么时辰做什么事，那便就不会轻易更改。
起码闻武这几日没发现对方在这方面有过妥协。
片刻后，涪风的动作，随刻漏的铃铛声停止。
闻武见状为其斟满一杯姜梅黄酒。
二人也随之进入今日的授课阶段。
其实所谓的授课，也不过就是涪风在一侧，指导他用单弦去奏响不同的律调而已。
一开始，闻武对此很是不理解。
毕竟这玩意跟让他重修基本功没什么区别……
可几日下来，他便察觉到了不同。
那便是奏弦的手法在运用过程中，对力道把控与技巧的细微变化。
这些不同不管是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
还是吟、猱，绰、注、撞、滑，都与自己前世所学以及今生所感有所改变！
要知道，不管做什么事情，但凡跟实际操作相关的，那便避不开“习惯”二字。
更何况闻武已经是熟手了。
所以…这些变化也就导致了他奏响琴弦时的声音……
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可发现了这些变化的他…依旧困惑不解……
自己的琴道，学的是随性的路数，指法早已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章法，且并不影响抚琴时的韵律。
为何还要改变呢？
涪风也看出了他的不解，当即便让其停下动作。
随即用单一的徵弦演示了片刻，最终又正常的演奏了一曲完整的《听海》。
“小舞？听出有何不同了么？”
闻武蹙眉思索了半晌。
因为他有些不确定，自己发现的那些散音过后，空气中所遗留的无声震动，是否便是师傅口中的不同。
他看了眼笑容满面等待自己答复的涪风，迟疑道。
“emmm…师傅口中的不同…是不是………”
话未说尽，而是亲自回想着指法，拨动了下琴弦。
指尖轻点之下，羽弦特有的琴音发散而出……
涪风见状眼前一亮。
因为他察觉到了那与众不同的震动了，虽然很轻微！
但……他同样惊喜！在他看来，闻武只练了不到四天而已，便已经初窥门路！
要知道…自己当年遁世闭关了两年才掌握这门技法的！
而当初自己初窥门径……却是用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
这门技法本就是对悟性、音感的要求极高！
因此入门极其艰难，可一旦入门，前路便是一片坦途…堪称毫无阻碍！
思及此，他看了眼落于院中的白鸟儿，满意的点点头。
“孺子可教！”
“小舞且耐心修习！过段时间适应了，也就可以再度抚琴了！”
闻武可不知道对方内心的想法，他闻言便疑惑道。
“可这些无声的震动于音律而言…有什么作用？”
他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无声的震动，既然无声…那还有毛用？
音攻的话，好像也没啥太大的引导作用吧？
可询问过后，涪风却并未回答…而是再度演奏了一遍《听海》……
闻武见状吸了口气，吧嗒着小嘴儿抿了口黄酒，随后双手托腮的看向对方，小道袍的大袖随意的散在两侧……
便见涪风此刻双眼微闭，面容陶醉般的轻拂琴弦。
琴音带着初见时的那种凝神静气的韵律，萦绕在音室中……
曲终时，闻武已经如一个寻常小姑娘般睡在了一侧。
涪风见此，轻笑的抚了抚他的头，随即低喃道。
“也不知，小家伙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这时，便见对方小手指抖动了下，他便急忙收回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