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老皇帝已经是歇斯底里，双目赤红，那些恶毒的话语，仿佛是从他胸腔深处吼出来的。
说到最后，他的身子晃了晃，体力难支，踉跄着倒在地上，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支起上半身，看向穆九霄，愤怒地吼出最后的诅咒：“朕要他魂飞魄散，无论天上地下，永生永世都不复存在！”
吼完这些，他突然双手掩面，痛哭失声。
穆九霄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仿佛眼前的人和他所说的话，都和他全无干系。
哪怕已经知道一切，但此时此刻如此直面老皇帝的愤怒，沈悦薇的心，还是忍不住跟着抖了几抖。
今晚，无疑是撕开了穆九霄身世的面纱。
过了今晚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
原先，一切都没有挑明，老皇帝或许可以麻痹自己，但现在的局面无异于已经摊牌。
摊牌之后，就不可以再装傻了。
沈悦薇攥紧手指，心中千回百转。
就在这时候，老皇帝突然仰面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他身后的飞龙卫迅速上前，要将他扶起。
沈悦薇大声阻止：“不！不要动他！让我来！我是大夫，师从太医院首席孙太医！”
确认沈悦薇并无恶意，飞龙卫的人立刻停下，没有去动老皇帝，只用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沈悦薇：“你来，陛下若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沈悦薇顾不得掰扯这些，只伸手绕过老皇帝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平放在地上。
因为仰面倒地的缘故，此时老皇帝满脸是血。
沈悦薇将他平放在地上，一边吩咐飞龙卫的人给老皇帝擦一擦脸上的血，一边给老皇帝把脉。
此时此刻，老皇帝的脉搏很弱。
沈悦薇伸手做了示范，让飞龙卫的人把老皇帝平举进房间里去，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稳定，使得老皇帝的身体不经过太多的颠簸。
到底是冬天，外面太冷，老皇帝的身子现在很虚弱，无法承受这蚀骨的寒意。
待进到房间里之后，沈悦薇立刻让人脱掉老皇帝的衣服，露出胸膛，她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针，用银针护住老皇帝微弱的心脉。
到底是大动肝火，又到了这般年纪，身体受不住的。
待沈悦薇做完这些，正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孙太医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是被飞龙卫的人带来的。
看到沈悦薇，他微微点头：“悦薇，这里交给我。”
沈悦薇点点头，明白孙太医的意思。
一则，是因为老皇帝的身体一直是孙太医在调理，他最了解老皇帝的身体。此刻由他给老皇帝诊治，最好不过。
再者，在这些飞龙卫的眼里，与她相比，孙太医更值得信任。
同时，孙太医这样做，也是最大程度地为她洗脱嫌疑。
毕竟，她是穆九霄的夫人。而老皇帝，是因为穆九霄的缘故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很快，孙太医为老皇帝把脉完毕，之后，他如实道：“幸亏及时用银针护住心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悦薇，你来给我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不过是孙太医说，她写写方子而已。
写好方子后交给飞龙卫的人，他们自会去抓药。
这会儿，沈悦薇也终于有时间，去看穆九霄。
他就站在门外，看着如墨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悦薇走过去，突然觉得喉咙有些艰涩，她很想说些什么的，关于今晚，关于他的身世，但是，真的走到他身边之后，只说了一句“九霄”，声音就已经哽咽。
这一刻，她的心里涌出太多太多的担心。
她担心老皇帝挺不过这一关，那样的话，穆九霄将承受莫大的罪名。
她担心老皇帝即便活着，却会改变对穆九霄的态度。以他今晚所表现出来的怒气，他日后绝不会善待穆九霄。
她担心这一切的后果是穆九霄无法承受的。
……
她更担心的，是穆九霄因为这件事和他生了嫌隙。
然而，穆九霄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仿佛她的那些心事，他全都知晓一般。
他开口，嗓音微微有些嘶哑：“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好。”
和沈悦薇相识这么久，他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可哪怕到了现在，他只知道老皇帝对他的生身父亲多有厌恶，却不知这厌恶从何而来。
他更不明白，为何老皇帝如此憎恶他的生身父亲，却从未对他有过杀意。
如果说是为了折磨仇人的儿子，这也并不符合常理。
他现在并未承受什么折磨。
所以这件事，令他很迷惑。
事情发展到现在，沈悦薇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等老皇帝醒来之后，穆九霄势必会再次承受来自于老皇帝的怒火，既然如此，穆九霄有理由知道事情的全貌。
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住了。
顷刻间，一股凉意从心底生出，蔓延至四肢百骸。
帝王之怒，流血千里，非同儿戏。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说。”
但，还不等他们走到门口，路就已经被飞龙卫的人挡住。
“在陛下没有苏醒之前，你们不可以离开。”飞龙卫的人言辞相告。
既然出不去，沈悦薇就选了一个房间，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穆九霄拿出了火折子，吹亮。
沈悦薇急忙道：“不，不要点灯！”
穆九霄看了看沈悦薇，怔了怔，把手里的火折子重新合上。
房间里，归于一片黑暗。
他们站得很近，但没有牵手，只是这一刻，他们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那心跳声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显得十分响亮。
最终，沈悦薇开口，打破了这沉寂：“九霄，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听我说完之后，你心里所有的疑问，将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