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李漠伸手抚着胸腔伤口的位置,皱着眉头。
那个时候,钱富贵的手已经刺穿了他的身体了。
人刺穿了身体,还……能活着吗?
他的伤,绝不应该这么轻。至少,根本拖不到被言姐送回楚国,等来龙四姑娘的医治。
言姐……她在他重伤的时候,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呢?
李束看着他抚着伤口皱眉神游,猜到他想的又是跟谪言有关的事,便冷了语调道:“下月初十,你必须娶宣昭。”
“一定不娶。”李漠回了神智,硬邦邦回了过去。
叔侄两个杠了起来,谁都不肯让着谁,李束忽然扯了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陛下,臣如果此刻将谪言是言巫的身份宣扬出去,你猜,她会怎么样?”
“啪—!”李漠拍桌站起,大喝道:“你敢!”
李束望着这样的他,眸光一闪,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至极。
李漠虽也意识到了自己态度过激,却因为不肯示弱,便一直僵站着,脸色也不好看。
叔侄两个近一年的时光,遇事有商有量,风雨同舟,和睦相处的气氛在这几个月中,因李漠的娶亲之事而每况愈下,如今李束瞧着李漠这个做派,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别忘了,你是楚国的皇帝!”李束握拳在后,冷凝着声道。
“侄儿鲁莽,但是叔父,娶谁,不娶谁,侄儿想自己做主。”李漠侧首,放低姿态温声道。
昔日稚嫩懵懂的神色完全已经退的一干二净了,如今的他,眉宇都开了,沉稳冷静,一身的王者气度,他确实是大了啊!
李束有些无力之感自心间蔓延,他定定看着李漠,转过身道:“好啊,你自己做主吧。”
他就不信了,谪言也是个拎不清的!他迈步出了书房,一脸的不开心,待走到御花园看到一个小人儿安安静静坐在石桌前,他对面,坐着个手执画笔,面容白皙姣好的女人时,心间瘀堵的气,刹那间消散了。
“爹—!”小人儿看到他,高兴地大喊。
他这一喊,坐他对面的女人忙道:“娘还没画完呢。”
她声音柔柔的,像是和了春光,暖得有些醉人。
李束那经年端着肃穆的脸上,随即也浮上了柔和的笑意。他朝他们走了过去,女人看了他一眼,便放下手中的画笔,伸手抚着他的额迹道:“跟陛下生气了?”
李束把她的手拉过拽在手心,叹了口气道:“怎么说都不肯听。”
“陛下这点倒是随了你这个叔父了。”女人笑笑道:“若陛下执意如此,何不遂了他的心愿呢?”
“不行。”李束道:“她这几年,频发收容安置巫族,诸国早已有所猜疑,此番她奔走各国,难保没有人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别人不说,轩辕业是肯定知道她的身份的,她家大业大,还是那么个身份,若外嫁别国,定会惹来轩辕氏的忌惮。怎么想,这事儿都不可行。”
“所以啊,选择权并不在陛下手中,他想做什么您让他做去便好,他喜欢谪言,谪言又未必喜欢他,您实在没有跟他置气的必要。”
女人如此劝解,岂料李束摇摇头道:“你可不能小看了,男人的执着。”
“噗嗤—!”女人闻言笑开,松开他的手,抱过乖乖坐着的儿子道:“成义王是在说自己吗?”李束俊脸一红,被这句话堵了个实实在在,却听自己的妻子又笑道:“放心吧,陛下虽有陛下的执着,可谪言的执着,是她的信念,是凌驾在个人情感之上的存在。你真的不必担心。”
秉持坚守自我信念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或者允许它被破坏。谪言,绝不会因为李漠而放弃为巫族出头。
…………
临都,乐岛。
碧树参天妆,暖风裹花香。
五月中以来,天天都是晴天。
吊脚楼内,谪言的楼屋外,顾清琬穿着夹袄,裹着薄薄的毯子,坐在庑廊上闭眼晒着太阳。
谪言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个画面。
“这个天太阳晒多了会伤。”谪言走近笑道。
顾清琬听了声音,便睁眼笑回道:“身上凉,晒一晒舒服。”
冰蚕护心也伤身。
寒毒入心,可不是会觉得冷么。更何况……
“兕心说你这两日心情不好。”谪言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开口道。
顾清琬自然知道她所指何意,也不否认,淡淡道:“我选择了离家从巫的那刻开始,便等同舍弃了他。那么些年了,他无怨无悔守着我,我无以为报。只是,那一直守着自己的人,突然消失了……我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洒脱……可,没有立场啊,明明是自己先抛弃的他。”
语声淡淡的,透着一股子怅然若失,还有眼睛里的光,看着恹恹的。
这个姑娘啊了,坚毅孤独的叫人心疼啊,她一点后悔自己选择的意思也没有,她就只是难受。
“你小时候想象过自己的未来吗?”谪言歪坐在庑廊栏杆上,问道。
顾清琬微微侧头想了下道:“小的时候没有,那会儿爹娘成天吵架,家里的气氛总是闷闷的。我没有心思想这些。再后来么,入了青尧殿,想着以后找着宁宁了,就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照顾她。照顾到她嫁人生孩子,我帮着她带带孩子,安安静静活着。”
长姐如母。她这是把自己的话落实到了自己的想象里了。
“林姑娘你呢?”
谪言有些走神,冷不防听到她反问,“嗯”了一声便道:“未来啊,海清河晏,再无巫奴,便是我的所有想法。”
“这很难实现呢!”顾清琬道:“不过虽然难,如果是林姑娘你的话,没准儿能实现。”
“嘁—!”谪言笑道:“我明明是来安慰你的,怎么变成了被安慰的那一个呢。”
“呵……”顾清琬笑着扶着庑廊的柱子,艰难起身道:“就当咱们互相鼓励了吧。”
谪言起身扶住她往屋内走,边走边促狭道:“互相鼓励?哎呀,我又没有受情伤,没有可比性啊,可比性。”
顾清琬听她取笑,也难得不依不饶道:“诶—?我听说可不是这样的啊,你在云国为楚帝易伤自身,这身上的伤可也才好没多久。前两天我听你家甜甜说,你受的伤比楚帝可严重啊,是因为身上有灵药吊着才好得很快的,你为人家做这么多,人家楚帝知道么?”
谪言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瑞雪和毕之这两个爱叨叨的嘴碎的惹的事儿。
“我也为你易过伤,你这是对恩人说话的态度么?”
我看你明明是恼羞成怒的态度了。顾清琬闷头笑着,郁郁的心绪好转了些。
“是是是,你是我的恩人。恩人来日若有事需清琬相助,清琬一定万死不辞。”
“就你这身板,你可拉倒吧。”
…………
衡阳王府。
林凤凰养大的几个孩子都没有晚起的习惯,快午时了,龙昔昭抱着刚满半岁的弟弟在园子里看蝴蝶,就听见侧门一阵风掠过,转过头去,又什么都没看见。
“你二姐出去了?”龙昔昭还没收回视线,后头的角门便出现了林凤凰的身影。
是了,刚刚那阵风。
龙昔昭看着侧门凝眉道:“睡了一日夜了,有精神肯定要出门溜达啊,二姐又闲不住。”
林凤凰走近抱过她怀里的小儿子道:“那你趁这个时候回乐岛看看你大姐和顾姑娘,晚间再过来。”
龙昔昭整了整布包便坐了马车出发了,人到翡羽湖码头的时候,谪言坐的轻舟刚到。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谪言看见小姑娘笑问道。
小姑娘交待了原委,不放心又犹豫道:“大姐,娘说你伤着二姐了,你要不去道个歉吧,二姐身上外伤内伤也有,心情看着也不大好。你哄哄她。”
“知道了。”谪言笑着安抚着小姑娘上了轻舟,转过身,黑不见底的眸子便有些发怔。瑞雪接行的马车来了,她也没瞧见。
瑞雪喊了好几声,她方上车。马车朝前走了一刻钟还没到,便一个急刹停下了。她在马车里还没坐稳,瑞雪便白着张脸钻了进来。
谪言都不用问就知道她见着了谁,于是把她留在了马车里,自己掀了帘子出去了。
不远处的街道上,微兰,轩辕睿和月子安站在那儿定定看着她的马车,像是静候了她多时。
谪言赶了马车到品安居,兕心跑来一接应,还没开口问瑞雪哪儿去了,便看到了后头跟过来的三人。她忙牵着马绳下去,那边的微兰和月子安都拧着眉看了眼马车。
谪言作没看见。
入了七楼的书房,微兰率先开口道:“海棠有为巫族谏言之意,谪言姐你可有法子阻止?”
算来算去,怎么还是求到了自己这里?
谪言凝了眉头,自怀中掏出一缕黑亮的断发,放在了书案上,对三人道:“海棠邕城断发时,你三人是知道的吧?”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微兰看着那断发,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谪言姐你为难,可是,我们三都没有万全的法子阻止她。”
她那个脾气……
谪言想了想道:“说说看,你们都想了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