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闻言,叹了口气,对兕心道:“富林带人都蹲守在雁巫处,我手下可用的人极少,这无极宫万一查来这里,不好对付。”她虽然对谪言此举不解,但是她和所有林家掌事一样,事情发生就不去纠结为什么,而是想应对之策,解决之法。
兕心道:“听主子吩咐吧,瑞雪碧萝也快到了,出不了大事儿。”
杜鹃心道,听大姑娘吩咐那天都得被捅出一个窟窿来!不过碧萝瑞雪的实力她又极为清楚,听了兕心的话,指着谪言的屋子狠狠瞪了兕心一眼,就挺着个肚子下楼了。
房内,坐在床上的小姑娘满眼犹疑地看着谪言。
“姐姐,我是怎么来这儿的啊?”她嗓音稚嫩,一双大眼扑闪扑闪地,瞧着就是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单纯孩子。
谪言乍闻她一声“姐姐”,心弦一颤,侧首看着窗外暗黑的夜,定了心神对小姑娘坦诚道:“你娘抓了我的朋友,我想用你去换,所以把你抓回来了。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天亮,你就能回家了。”
她本以为小姑娘听了这话,就算不受惊哭泣,也会像看恶人一样看着自己,岂料小姑娘只是小脸一白,跟着便静默了下来。
谪言站在床边,看着她纤细的手抓紧了被褥又松开,眼角还偷偷看自己,她知道她害怕,便不准备再出声。
房间内陷入了沉寂,只是,并没有沉寂太久。
“咕咕—,咕—咕咕……”小姑娘的肚子响了。
谪言见她耳朵都羞红了,眉眼便弯了起来。
“兕心,备点儿饭菜。”谪言朝门外吩咐完,又转头对小姑娘道:“起来吃点儿饭,晚上你得跟我走。”
小姑娘闻言,抬头看了看谪言,目光里的探究也不懂得隐藏。
“姐姐,你还给我饭吃啊?”
“我又不是要虐待你,为什么不给你饭吃?”因为小姑娘的单纯,谪言眼里的轻笑再是藏不住了,她背过身走到书桌前,说道:“起来吧。”
“可是……”
身后传来小姑娘的嗫嚅。
谪言转身,见小姑娘已经掀开了被子,踏板上却空荡荡的。
带她回来没给她拿鞋子!
谪言在柜子里,拿了双自己没穿过的鞋递给她。小姑娘拿起来往脚上一套,足足大了两个指头,她也不介意,趿拉着就跑到圆桌前端端正正做好,模样显得极为乖巧。
兕心端着饭食入内,见到的,就是安安静静坐在圆桌前的小姑娘和坐在书桌前看账册的自家主子,没有意料中的哭闹,也没有苦大仇深的僵硬气氛。
气氛是稍稍诡异了些,但还算柔和。
自家主子,待比自己小的姑娘,都客客气气很温柔,况且这小丫头虽说身份高贵,但性子挺乖巧的,想来,主子挺喜欢她的。
“您凑合吃点儿。”兕心端出饭食对小姑娘说道。
小姑娘冲兕心笑了下,然后看着她身后坐着的谪言,目光里露出些许不安。
“主子,您也吃点儿。”兕心看出小姑娘的不安,便出声唤道谪言。
小姑娘听了兕心的话,也立马道:“姐姐吃饭。”
“噗嗤—!”兕心一下没绷住,笑了出来,待看谪言起身,便拿食盒挡着绷不住的笑脸,退了出去。
谪言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面上却得绷着。
这小丫头真正是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这都落她手里了,还招呼她吃饭?心可真够大的!她无声叹息,落座在她对面,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小姑娘看她动筷子了,便也端起了饭碗,秀秀气气吃了起来。
她胃口很小,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下了筷子,只是谪言还在吃,她也不敢随便乱动,便时不时拿偷看谪言。
谪言察觉到她的视线多落在她眼睑的疤痕上,便出声道:“没见过像我这样的丑八怪?”
小姑娘被人抓包,脸上又浮上些许红 晕,谪言以为她要么就否认,要么就不敢开口,岂料,她再一次错估了她的想法。
小姑娘摇摇头,声音小小的说道:“姐姐,你这个疤挺长的,疼不疼啊?”
谪言手一顿,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她抬眸看着小姑娘晶亮的眸子,好半响才回道:“不疼。”声音轻轻的,有些空灵。
小姑娘许是吃饱了,跟谪言待在一处也有一两个时辰了,人也没那么害怕了,她见谪言吃饱了饭又去看账册,便趿拉着鞋子坐到她对面,问道:“姐姐,我母妃为什么要抓你的朋友啊?”
“哗啦—!”谪言掀过一页账册,没有戳穿小姑娘无意间在称呼上泄露了自己的身份,说道:“这该去问你娘啊?”
和李锦忻一样?报复顾家?呵—!她还真不知道她抓顾清琬干什么?
小姑娘听了她这句话,顿时静默了下来。
这共处一室的时间里,小姑娘许是白日睡多了,便总也静不下来,一会儿起身看看窗外,一会儿摆弄桌上的水壶茶杯,再不然就是揪着自己衣服上的花样细看,谪言觉察她性子应是挺跳脱的,故而她突然沉默,谪言便问了句:“怎么?我说得不对?”
小姑娘摇摇头,道:“我娘……她,不喜欢说话。”
记忆中,她拽着女子裙摆也得不到半丝回应的画面,因为小姑娘的一句话,突然又清晰了起来。
“那等她愿意说话了,你再问她吧。”谪言放下手中的账册,说道。
“我……”
小姑娘一个我字没说完,半掩的窗户忽然被一阵叫嚣起来的怪风给吹得喀拉作响。小姑娘看不到,谪言却看到了她设下的结界在瞬间被吹散了。
她甩起棉被将小姑娘罩住塞床上,说道:“别乱动。”
“主子—!”门外兕心已经冲了进来。
“咵嚓—!”窗瓦悉数破裂,数十名黑衣人在瞬间破窗破瓦入内将两人包围。
门外也杯盘落地声,人群的吵嚷声骤起,又很快静了下来!
暴露了!怎么暴露的呢?
谪言没有深想,举着扇子对兕心道:“姑姑怀孕呢,你去她身边护着!”
“护什么护……这么些人呢……”
“哗啦—!”一声,破败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彻底踹开,杜鹃顶着个肚子,一点一点退了进来。
踢门的人,冷眼冷面,不是元季又是谁?
兕心见状,甩开水袖就扫过挡着她的几个黑衣人,伸手扶住了往后退的杜鹃。
“姑—!”一声姑姑因为入目的门外场景而顿住。
谪言转头看去,品安居上上下下站满了铠甲士兵,那些士兵眼神冷厉,体格精悍。
驭巫军!
只瞧了一眼,谪言便断定了!
这么多的士兵,来去不可能丝毫声息也无,她没有听到,兕心也没有听到。呵……大意了!
谪言脸上扯了抹笑,而后仰头对着露了洞的屋顶开口道:“乐正氏的禁制术法,果然名不虚传呐。”
这些士兵,若非有乐正氏藏匿脚步声的术法禁制,绝无可能逃过兕心和她的耳朵。
“哗—!”
房内微风骤起,烛火轻轻晃动,杜鹃兕心只觉眼前一黑,抬起头只见白色的麻衣在空中翩跹翻飞,来人以惊鸿之势,轻落在地。
“林姑娘也很厉害啊,闯我无极宫如若无人之境般来去自由,普天之下,万千巫者,还没谁可以做到呢。”乐正汀看着谪言,眼中带着审视,话语也是夸赞和讽刺参半。
“姨妈—!”窝在床上裹着被子,没被丝毫砖块石屑碰上的小姑娘乍见乐正汀,便趿拉着鞋子跑了过来。
“和儿—!”乐正汀急急回头将她搂着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伤着哪儿没有啊?”
小姑娘摇摇头,有些受惊于目前的情形,又看了看门口的元季,缩在乐正汀怀里喊了声:“大哥。”
元季看了眼安好无损的小姑娘,一直绷紧的眉眼,才有舒缓的趋势。他的视线调转回静站屋内的谪言等人身上,眉宇间迅速浮上了肃杀。
“都给我杀了!”他声音不大,冷冷的。可就是单纯如小姑娘也察觉到他话里的狠戾了,她忙挣开乐正汀的怀抱,挡在了谪言等人的面前,对着元季,一张小脸满是不高兴道:“大哥,都还什么都没问,为什么杀人?”
元燿的两个女儿,小元季不少,他是看着她们出生,又一点点长大的,故而对她们感情很深,若换成旁人这么问他,他是懒得说话的。
“她们把你虏来这里,光这一条罪名就够死百次了,还要问什么?”元季道。
“这个姐姐不是坏人,她没打我也没骂我,还给我吃了好吃的饭菜呢!”小姑娘指着圆桌上还未被收拾的饭菜急急说道:“这是有原因的,姐姐说,母妃抓了她的朋友,大哥你去问问母妃,让她把人给还回来,行……”
小姑娘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谪言拍了肩膀给打断了。
“谢谢你了。”谪言脸上带着浅笑,对她道:“不过不用替我求情,你哥哥杀不了我。”
小姑娘看着那柔和的眉眼说出了轻巧又狂妄的语言,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她不像是说了什么大话的样子。
而一旁的乐正汀和元季闻言,皆眼露戒备,面露凌厉。
“他们不仅杀不了我,还带不走你。我说过了,我要用你,去换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