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冲李漠笑得温和,看李漠的眼中,有着了然之色。
李漠一点儿也没有避讳让众人知道,自己对谪言有心思的想法,故而神色如常,眉宇坦荡。加之他生得俊朗明丽,此间风华气度,让画眉颇为喜欢。
“您客气了。”李漠拱手说道,眼光却一直飘向她后面的客房。
画眉笑着离开。
李漠推门入内。
他手中的纸包中装满了虫茧,他用剪刀剪开,将那些有些腥臭的绿汁细心涂抹在了手指和手肘那些黑青的地方。
“言姐,你腿上身上的,你晚上涂的时候自己剪开。”李漠说完,突然想起了云巅草屋那夜,自己将她的衣服脱掉的事。
脸腾一下就红了。
谪言神色也有细微的不自在,她即刻举手岔开话题道:“火辣辣的,似乎有用。”
说完,她突然想到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已经是暮春了!怎还会有如此多的虫茧?
她看着李漠,不相信这样的常识,他会不知道?
“安弟,这些虫茧你是在哪儿买的?”谪言问道。
李漠转过头看着谪言笑得一脸明白:“言姐,是不是因为时节不对?”
谪言一脸求解。李漠继续说道:“起初我也以为是骗子,或者是得知我们入了渝林的人,我问过了,那卖虫茧的老丈告诉我,这些虫茧的名字就叫‘暮春生’,我想了想还是不对劲,买了药,便找了好几家药店问过坐堂大夫,人都说此药确可治冻伤,药也干净无问题。”
谪言听到这里,浅浅笑开:“安弟这是打算以静制动?”
李漠倒了杯茶,细细啜饮:“言姐,换个角度想,如果我是那个老丈,在得知我的敌人受了伤的情况下,应该是想一万种如何能最快最好对付他的制胜之法,而不是,千方百计想办法把伤药送到对方手中。所以我想,我们不如将计就计,静待人找来。”
李漠从来就不是个笨的,心思通透,人也豁达。一番分析有理有据,谪言看了他好一会儿,而后笑问:“那照安弟的意思,这人不止认识我,还知道我受了伤?”
李漠想了想,道:“我和言姐你来渝林的事,知道的人很少,一路上你又刻意遮着你额头的疤痕,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我们来渝林。只是,言姐你一路都和别人在通着消息,有没有可能是消息走漏了呢?”
“应该没有这个可能。”谪言对自家的消息传送和保密还是十分自信的,她道:“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暮春生’乃是云国域岸族特有的奇药。域岸族原生云国雪域,故对治疗冻伤颇有心得。这‘暮春生’所栖树木,也只有‘域岸族’懂得栽种。”
“云国?”
云国巫族何以出现在雁国皇都?还能知道言姐受了伤?
“安弟,昔年云国国巫乐正氏有一女子,她不会巫术,亦不曾遗传到巫族的灵力,十八岁时,她奉皇命嫁入雁国顾氏,这域岸族,便是她的陪嫁巫族之一。”谪言轻声说道。
李漠倒是听闻过此事,这乐正氏的女子,嫁的是顾氏的长子,顾岂。但她在二十岁那年便与顾岂和离回了云国,这域岸族为何还留在了雁国?
李漠正想询问,谪言的眼神又有些迷离了起来。
“言姐,困了吗?”李漠问。
谪言刚轻轻点了个头,却突然一头歪倒在了榻上。
李漠走过去将她抱好放放上榻,看着她日渐和缓的面色,心内还是松了口气的。原本一天要睡上十个时辰,现在已经减少到七八个了,这也表示,言姐的身体正在好转当中吧?
…………
三月十三,太阳裹着朦胧的霞色,半张脸西斜入地之后。月子安和轩辕睿的七万大军赶到了崖州。
彼时,崖州原有的一万悍龙军已在城门五里外扎起了营寨。月子安和轩辕睿到后,崖州城门大开,七万兵马携风沙而来,卷起城内的泥土,又疾速赶往城外营寨。
“来啦!”等候多时的齐昊眉色沉重,月子安和轩辕睿下了马方才真切感知到空气中那份不同寻常的压力。
“三十五万兵马,六七日才从闵罗各地出发,汇聚屠安城不过用了短短的几日。”齐昊说道:“这仗,不好打!”
巫尸不需饮食,更无休眠之要,行军速度快在情理之中。
“单冲我们而来?”轩辕睿问。
齐昊点头,月子安却道:“若是冲我们而来,何必损一国将士呢?三十多万巫尸,也太看得起我东国不足三十万的血肉之躯了。这起祸患的制造者,图的是这天下。”
月子安一言道破他所思。齐昊点头表示赞同,轩辕睿道:“陛下自得了消息起,就给雁楚萧云发了文书,可除了楚国,余国至今未有动作。这些个人,莫不真以为作壁上观可渔翁获利吧。”
“未为不可。”月子安道:“单就让你着急不痛快,他们也乐意啊。”
“昔年云国巫族暴动,后云国借口我东国巫力保存过于强大,曾私下联合萧国楚国合力打压过东国,此事被衡阳王调停,但两国也因此结下梁子。”齐昊道:“至于这萧国嘛,完全是跟着雁国跑的,这雁国诸年不参他国军事,要想让他雁国派兵,估计也难呢。”
“本来,最难的让他出兵的,怎么想都应该是楚国。”月子安道:“万事无绝对,端看陛下作何安排了。”
语罢,三人看了看天边晚霞渐淡,黑夜将至,全都陷入了沉思。
…………
汀州南郊,林海棠抱着孩子站在那儿踱步。
没一会儿,大狐微兰走过来朝她使了个眼色。她顺着微兰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大树下,全身笼罩在黑暗中的夜煞周身散发出的气息都是黑暗沉闷的。
仿佛整个人已置身炼狱一般。
神应炻抓着她的落华,坐在离她不远的地上,不时看着她。
“那些鹤……”微兰刚开了个头,便遭到海棠截断。
“她不愿意说,谁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赶紧把人送到云国,其余的事儿不必管。”海棠道。
这一路上,无论神应炻还是微兰和海棠怎么去问夜煞,她都是闭口不言,不说那些鹤女是什么来头,也不说那铃铛为何能控制她的身体。
微兰和海棠有心相帮,她这种态度,也着实让人接受不了。微兰心知海棠挂心崖州战事,是故也没多说。
可到了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时,神应炻醒来,手边的落华不见了,不仅如此,夜煞也没了踪影!
…………
“言姐,你要出去?”
渝林品安居,谪言刚打开了房门,隔壁的李漠便也同时开了门。
“去找‘暮春生’。”谪言举着手掌对李漠说道,原本那手掌上可怕的黑紫色,逐渐散开,变成了淡青黑色。
果然药效惊人!
“言姐,一起吧。”李漠道。
“不了,接你的人今天该到了。”谪言看着李漠,扯出一抹浅笑:“安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言姐很高兴能够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李漠想起来在润渝运河上不时飞入船舱的那些绿鸹,抿着唇说不出话了,清亮的眸中,黯然一闪而逝。
“你我身份有别,能够相遇同行,真的是言姐此生莫大的荣幸。”谪言瞧他不说话,继续道:“只是,有些路,注定只能独行。”
谪言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说话,李漠也不开口,只定定注视着她。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既如此,弟就祝言姐诸事顺利了。”
语罢,他不看谪言,转身入了自己的房间。谪言看着他的背影,似透着说不出的失望。
谪言出门不过半个时辰,覃二谷庆和兕心等人已经赶至品安居了。
兕心出门寻谪言而去,覃二和谷庆见了李漠后,他一直一言不发。直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才面无表情地说道:“走吧,回去了。”
渝林的街市宽阔敞亮,店铺种类繁多,昨儿李漠逛的是北面街市的第二条巷子,谪言刚找过去,不远处便有一只绿鸹直朝她的肩头飞来。
她解开绿鸹腿上的竹筒,信笺上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只谪言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女音:“巫尸祸起,解法知否?”之后,那信笺上突然显示出了一些奇怪的文字。那字体不是时下六国通用的文字,每一字都由看不懂的花纹组成。
谪言将信在手中握了握,不一会儿,便风华成灰自她掌心落下。
她脚步不停,朝着北街行走。
“姑娘,要药吗?”未及两步,便有一道苍老的声音自深巷中传来。
谪言停住脚步,黑暗的巷内走出一道佝偻的身影。那是个年迈的老人,身穿简单的布衣,腰间系着一个灰色的布包。
他在看清谪言的面目的那一刻起,眼睛便模糊成了一片。
谪言倒是面色不变,只朝他说道:“药倒是不必了,我要见春洛水。”
那老丈眸色一黯,过了半响才道:“您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