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你刚才真的误用了嫇粉,会有什么后果?”她问任之琳,她已经能猜到,那些太医一定是一次害不成任之琳不会罢休,所以这次他们借自己的手想要除掉他。
“后果也不严重,就是这种嫇粉会产生奇痒,一两日也便好了。也不一定,也有人体质特殊,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会产生什么副作用。嫇粉的解药就是白芷,服用一点也就好了。”任之琳说。
她看着任之琳,十分肯定他会是将来医学界的翘楚。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被世俗侵扰的圆润感,他根本不会把这些事情联想到那些想要害他的人身上。她以前觉得他在装纯净或者是故意卖傻,以便给人留下尽可能好的印象,现在她知道,他就是纯粹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罢了。但是任之琳在太医署一天,就会有这些害怕自身利益受到威胁的人急着想要害他。他或许足够幸运,可以在关键的时刻逢凶化吉,也可通过这些小的插曲磨砺心智,锤炼自己的能力。但是他不能次次这么幸运,又有可能他哪一次真的栽到了这些人手里,再也无翻身之地了。
任之琳瞧见织愫吃痛的模样,急着就往外走,那个药箱也被他遗忘在了桌子上。
“等等。唉。”她根本拦不住任之琳,偏巧此刻苏洛锦从外面回来,风风火火踏进门,宽大的衣袖间带着露水的清香。
“快,你去追上任之琳,让他回来。”
苏洛锦的脸上充满了惊愕,似乎为这个小太医还能活到今日而吃惊,似乎不想和他有很多交集。她深深喘了一口气,把披风放到了桌子上,转过身去寻任之琳。
任之琳是被苏洛锦揪着衣服揪过来的,一方面是苏洛锦根本不屑和这个人打交道,一方面可能是他太过于迂腐,总是讲很多道理。苏洛锦把他一丢丢到地上,站在旁边抱着手臂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对他一番打量。
任之琳的脸上可见在地上摩擦到的污渍,衣服也被揪得全是褶皱,他疑惑地看着木谨言,愣愣的表情。他在地上没有爬起来,还带有一种不容易让人察觉到的傲骨。
“任之琳,你现在别回去。如果不用你那些药膏,织愫的伤可以暂时用其他药代替吗?”她没有站起来,只是用眼睛瞟了一眼任之琳,发现他一直在用手整理着被苏洛锦弄皱的衣服。
“娘娘,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你不是说用最好的药吗?我的药箱里还有别的药,但是疗效还是次了一点,所以我才要回去取。”任之琳微微欠身,跪直了一些,同时他的手并没有停下来动作。
苏洛锦一直盯着任之琳,瞧见他的动作一时恼怒,脸上的表情很厌烦,直接飞出一脚踢了一下他。任之琳的衣服上立刻就又留下来了一道黑印子,赫生生地印在他浅灰色的衣服上。他的脸色几乎狰狞,似乎这些污渍可以腐蚀了他的皮肤一样,他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愕然。
“如何?你还想反击吗?”苏洛锦冷眼瞪着他,一派打家劫舍的绿林大盗的作风。
“不敢,姐姐教训的是。”任之琳点头说着,脸上不见什么气恼和受了屈辱的不甘。
“别闹他了。”木谨言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捏着手里的杯子,眉毛微微上挑,说道:“既然如此,你就暂时用这些药,先给她用上再说。”
“为什么?”任之琳几乎要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带着深深的疑惑,他急着开口:“但是这些药的功效弱了一点,不及我那个云韵膏,为什么放着它不用,要用那些药?”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那什么膏你不是需要回去取吗?你现在给她用上让她赶紧不那么难受不好吗?起来!给她用上!”任之琳这一番发问让她忍不住恼火,她即刻走近任之琳把他从地上扯起来。任之琳身体一抖,立即卑躬屈膝的,一句话也不说了。
他拿出一些奇怪的液体,乳胶似的质态,颜色是那种似青非绿的形似树木的汁液。这些液体黏糊糊的,上面还有一些气泡,用在织愫的手臂上,织愫一直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任之琳。
“娘娘,已经好了。”任之琳拿着药箱,现在也不敢直接走了,站在那里低着头等到着她的指示。织愫一直看着任之琳给她包好的手臂,说实话,他包得实在难看了些。
“好了,我看到了。还想让我赞扬你吗?”她走过来,拍了一下任之琳的肩膀,眼睛里带着几分挑逗。她也觉得这样吓唬这个小孩子不太好,但是,她真的发现他很好玩。如同裴暄,他们都是相似的人,同样的不染世俗,如同站在污秽的海面上一叶扁舟里的独行者。裴暄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或者,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心中深深地为他失落。
任之琳拼命摇着头,甚至他表现得有些夸张,他垂在眼眸,脸上不显出不尊,他急忙说:“没有,娘娘说笑了,这都是臣的职责。能够医好众人是医者的责任,如果医不好那就是医者的过失。向来如此,臣没有别的奢望,只盼望自己能让众人少些病痛。”
“是吗?医者仁心,但是我认为现在的医者大多就做不到这一点。我早已不能在太医署这些人身上看到这样所谓的仁者善心了。”
“娘娘看不到,是你没有用心。娘娘不知,这是一个澄明清朗的世界,所有人都心中有善,就算你看到了恶,这些恶的终由还是善。只是,恶的源头还是善,大多的善被这些恶的表象覆盖了罢了。”任之琳抬眸,他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片汪洋大海,说出来的话竟然有不符他这个年纪的觉悟。
“是吗?或许你看待世界就是这样的,而我并未。”她呼哧一下笑出来,甚至觉得在这个小孩子面前自己的形象降低了。她捂着嘴,嘴角抽动了一下后,她又即刻恢复了脸上的冷淡。她越过任之琳径直走近苏洛锦,和她悄声说着话。苏洛锦张着嘴,良久之后,她顿悟般的点点头。